陳大勇自然是不會對王鐵軍的安排有任何意見，當即便調了頭，抬著狍子就往劉叔那邊走。

劉壯虎此時正在院子里悠閑的曬著太陽，有一口沒一口的抽著旱煙。

聽見兩人過來的動靜，尤其是瞅見被兩人抬著的那頭狍子，劉壯虎驚得手里的煙斗都“咣當”掉在了地上。

“好小子，我還琢磨著你們今天怎么沒來借家伙事兒，沒想到竟然是去干大事去了！”

劉壯虎繞著狍子轉了兩圈，粗糙的大手拍了拍王鐵軍的肩膀，

“前兩天才跟你說起狍子的事，沒想到你今天就抬了頭狍子過來。”

“我就說你小子有當獵人的天賦，沒槍沒狗的竟然也能逮到狍子。”

“這狍子少說九十斤，活的送到供銷社，起碼這個數！”

說到這里，劉壯虎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八”字。

王鐵軍卻是對劉壯虎的夸張毫不在意，只是朝黑子使了個眼色，意有所指的說：

“劉叔，這狍子我也打到了，那狗崽子的事情是不是也……”

“急啥！”劉壯虎笑罵，“周老六家的母狗還得半個月才下崽。”

“你先去扯二尺紅布，等狗崽子滿月了，我親自帶你去挑！”

“對了，我看你這狍子雖然受了傷，但是一晚上的光景還是能挨住，最好明天趕早送到供銷社去。”

雖然讓王鐵軍在這里宰了狍子自己能夠得到好處，但是劉壯虎也不稀罕賺那昧良心的錢，還是推薦王鐵軍去供銷社賣狍子。

說到這里，他還有些遺憾的說：

“也就是那野豬皮還沒弄好，不然一并拿去賣了，也省得多跑一趟。”

聽到這話，陳大勇卻是咧嘴笑了起來：

“不會多跑，到時候我們再逮只獾子一起送過去。”

劉壯虎本想說陳大勇盡愛吹牛，但是考慮到兩人的光輝戰績，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猶豫片刻，他起身回了屋，出來的時候卻是已經將他那把寶貝單管土槍拿了出來。

將土槍放進王鐵軍身后背著的背簍里，劉壯虎開口道：

“鐵軍，我這身體也上不了山，這家伙事兒就先放在你這，也省得你天天繞道過來。”

“再說有這家伙事兒，你們兩個臭小子在山上也能安全不少。”

王鐵軍的眼眶瞬間濕潤了，

別人只看到兩人獵了頭狍子回來，榮光無限，卻沒想到兩人可能遇到的危險。

除了家人，或許也就只有眼前這個看似嚴厲的老頭會實打實的關心他們。

瞅著王鐵軍那有些發紅的眼眶，劉壯虎卻是用煙斗直接對著他的頭砸了一下：

“臭小子，收起你那不值錢的馬尿，咱大老爺們不興這個。”

“你要真覺著抹不開面兒，那就麻溜兒整頭熊瞎子回來，也好讓老子去張把頭那兒顯擺顯擺！”

“如今我這把老骨頭是掄不動槍、上不動山了，可我徒弟卻眼比他收的那些癟犢子強出了十條街！”

“滾吧，滾吧，看著你們兩個臭小子就煩，沒事兒可別來打擾我。”

說到這里，劉壯虎抽了口旱煙，吐著煙圈便回了屋。

深吸了一口氣，王鐵軍梗著脖子朝劉壯虎的背影吼了一嗓子：

“劉叔你老把心擱肚子里！開春前我指定扛頭熊瞎子回來，讓你老在張把頭跟前兒挺直腰桿子！”

王鐵軍的這聲喊聲音極大，震得屋檐下的冰溜子都跟著顫了三顫。

劉壯虎卻是沒有回頭，就那么消失在兩人面前。

由于王鐵軍家要距離屯口近點，這狍子最終還是放在了他家，等明兒趕早兩人便會把它送到供銷社去賣。

將狍子往屋里一隔，陳大勇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也顧不得喝水，撂下句“明兒見”便離開了這里。

王鐵軍家困難，再待下去，他怕是得被留下來吃飯了。

果不其然，陳大勇才剛走，劉素珍便從里屋走了出來，不滿的嘟囔了句：

“鐵軍，你這孩子咋這樣呢，大勇好不容易來一趟你也不留人家吃飯。”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感受到環境變化的狍子奮力撲騰了起來，卻怎么也掙不開身上綁著的麻繩。

狍子的撲騰毫不疑問的吸引了劉素珍的注意力，她這才發現，家里竟然還擱著這樣一個大家伙，驚呼道：

“啥？鐵軍你今天抓了頭狍子回來？”

明明應該是一件非常驚人的事情，劉素珍卻忽然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驚訝——

或許她早已習慣了王鐵軍為這個家帶來的驚喜。

“瞎貓碰上死耗子罷了……下次可不一定有那么好的運氣。”

說到這里，王鐵軍從背簍里拿出一些早已準備好的草料擺在了狍子面前。

這狍子也無愧于自己那東北三傻之首的名頭，看到王鐵軍精心準備的材料，也不掙扎了，竟然就那么吃起了斷頭飯。

甚至它還不滿的瞪了眼王鐵軍，似乎是在說，就這點草料夠誰吃。

見狀王鐵軍倒是也不生氣，又給它添了一把草料，至少這樣就不用擔心這狍子跟松雞一樣性子烈，熬不過今天晚上。

“你這個臭小子，怎么連娘也忽悠。”

劉素珍把手里納了一半的鞋底往炕上一撂，沒好氣地瞪了眼王鐵軍，

“我又不是沒上過山，咋不見撿回個活狍子，凈是些山核桃、榛蘑？”

她撩起圍裙擦了擦手，指著窗外咯咯叫的老母雞：

“今兒個日頭還高著呢，去把雞食拌了。”

“可仔細著點兒，摻些麩子，別全用苞米面。”

王鐵軍杵在原地沒動，眼睛直勾勾盯著娘被灶煙熏得發黃的粗布褂子：

“娘，明兒個我趕早去公社供銷社。”

“狍子能賣不少糧票，你看……要捎點啥回來？”

劉素珍搓著皴裂的手，半晌才開口：

“算了，就捎兩斤大粒鹽回來，反正這日子……過得蠻好的。”

“對了，屋里還有筐雞蛋你也一并帶去鎮上換點錢回來……”

王鐵軍瞅著堂屋里有些漏風的窗戶紙，又瞅了瞅基本啥東西都沒有的屋，實在是沒法認同娘那家里什么都不缺的說法。

他心里跟明鏡似的，知道問娘也問不出個結果，當即便決定等明天去鎮上之后便宜行事。

至于那筐娘好不容易攢下來的雞蛋他也沒有要拿的意思，直接拒絕道：

“娘，就你那點雞蛋，好不容易帶到鎮上賣的錢還不如我上山一趟，不如留著給爹改善伙食。”

“趙大夫不是說過，爹這病得好好養著身體……”

恰在此時，外頭突然傳來“咣當”一聲，王鐵軍連忙岔開了話題：

“那狍子又踢騰了，娘你先忙著，我去瞅瞅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