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兩人各下了三五個套之后，劉壯虎便帶著兩人往林子更深處走了約莫半里地，來到一處向陽的山坡。

這里的積雪比別處薄些，露出底下枯黃的草茬子。

他蹲下身，扒開一片積雪，露出松軟的凍土。

“瞅見沒？這兒有野豬拱過的痕跡。”他用獵刀撥拉著幾處翻開的土塊，“地繃子就下在這類地方最管用。”

說著，他從帆布包里掏出幾樣家伙事兒：

一根兩尺來長的硬木棍，幾段麻繩，還有塊邊緣磨得發(fā)亮的薄木板。

王鐵軍注意到木板上鉆著幾個小孔，邊緣還殘留著些暗紅色的痕跡。

“地繃子比套索狠多了。”

劉壯虎用刀尖在凍土上劃出個兩掌見方的淺坑，

“專治那些皮糙肉厚的家伙。”

他先把硬木棍斜插進(jìn)坑底，接著把麻繩穿過木板的小孔，手指翻飛間打了個特殊的結(jié)。

“關(guān)鍵在這個活扣。”他拽了拽繩結(jié)演示，“得讓木板平著壓住坑口，畜生一踩上去……”

說著他輕輕一碰木板邊緣，那木板“啪”地翻起，麻繩瞬間繃直，硬木棍“嗖”地彈起來，

要是真套著獵物，這會兒準(zhǔn)得被吊在半空了。

陳大勇倒吸一口涼氣：“這要是套著人……”

“所以得做記號！”劉壯虎從懷里掏出條紅布條，系在旁邊的榛樹枝上，“獵戶的規(guī)矩，下要命家伙必須留標(biāo)記。”

他又在繃子周圍撒了把山花椒粉，最后捧起積雪輕輕蓋在木板上，只留下幾根枯草偽裝。

“野豬這畜生。”他邊收拾工具邊解釋，“走路愛低著頭拱地，一鼻子扎進(jìn)來正好中招。”

說到這里，劉壯虎嘆了口氣，說：

“這些年這些畜生也學(xué)精了，越來越難抓了，反倒不如獵槍好使。”

“不過這東西放在這里總有它的作用，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能起到作用。”

聽到這里，王鐵軍福臨心至，接下了話茬：

“就像上次我們和大勇被野豬追的時候，要是附近就有那么個地繃子，我們怕是也不會那么狼狽。”

聽到這里，陳大勇仿佛也想起了前幾天的遭遇，嘿嘿笑了起來：

“下次再有畜生敢追我們，高低得讓它嘗嘗地繃子的厲害。”

就這樣，兩人在劉壯虎的帶領(lǐng)下在林子里轉(zhuǎn)悠了一上午，下了七八個套子、三兩個地繃子。

晌午的時候，劉壯虎找了個背風(fēng)的山窩子，三人蹲在雪地上，就著涼水啃了幾口帶來的玉米餅子。

“劉叔，你這些年，套著過最大的東西是啥？”陳大勇嚼著餅子，含混不清地問。

劉壯虎瞇起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

“八年前，大雪封山，我在老林子里下套，套了頭野豬，三百來斤，獠牙有這么長——”

他比劃了一下，足有半尺。

“那畜生兇得很，差點把套子掙斷，我補(bǔ)了一槍才放倒。”

王鐵軍聽得入神，忍不住問：“那肉咋分的？“

“屯里一家五斤，剩下的換糧票了。”

說到這里劉壯虎不由得感慨了一句，說：

“你們還真是趕上了個好時候，要是放在從前，就算是打了頭大野豬哪里能分那么多肉，現(xiàn)在光是一張皮子都值很多錢。”

說到這里，劉壯虎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將最后一口玉米餅子塞進(jìn)嘴里，說：

“好了，今天這套就放到這了，我得先回去了。”

“年紀(jì)大咯，可不比你們兩個臭小子，這天寒地凍的天出門真是遭罪。”

說到這里，劉壯虎把黑子往王鐵軍手里一送，繼續(xù)說道：

“瞅你們兩個臭小子躍躍欲試的模樣肯定是沒打算走，黑子就留著保護(hù)你們的安全。”

黑子到底是瘸了腿，平時還不大看得出來問題，到了雪地上才發(fā)現(xiàn)跑得不太利索。

所幸這里有兩個半身強(qiáng)體壯的漢子，但也能捎帶著它走。

見劉壯虎要走，王鐵軍追上去就準(zhǔn)備將他送到屯里，卻被劉壯虎擺了擺手拒絕道：

“臭小子，我知道你是關(guān)心我，但你可別小瞧了我。”

“就這個位置，敢招惹我的畜生還沒出生。”

說到這里，劉壯虎比劃了一個極大的圈，像是要將整座長白山都圈進(jìn)去一般。

劉壯虎到底曾經(jīng)是屯里最好的獵戶，他說這話的時候極其有底氣，頗有一種長白山盡在我手的豪氣。

王鐵軍搓了搓凍得通紅的耳朵，終究還是把送劉壯虎回去的話咽了回去，咧著嘴笑道：

“劉叔你這是老當(dāng)益壯的下山虎啊，虎威猶在，尋常畜生聞著味兒就得繞道走！”

劉壯虎聽了卻連連擺手，呼出的白氣在胡子茬上結(jié)了一層霜：

“臭小子可別瞎捧，我這名字里雖說帶個'虎’字，可跟真正的山大王比，那就是家貓遇上東北虎——差著好幾個山頭呢！”

說到這里，他緊了緊身上的羊皮襖，神色突然嚴(yán)肅起來：

“真要是在林子里撞見那吊睛白額的主兒，你們就趕緊念叨祖宗保佑，要么自個兒腿腳利索，要么老虎剛吃飽喝足……”

陳大勇這愣頭青卻不服氣，把獵槍往肩上一扛：

“要俺說，老話講'一豬二熊三虎’，咱連野豬都收拾了，還怕那大貓不成？”

“啪！”

劉壯虎的榆木拐杖結(jié)結(jié)實實抽在陳大勇肩膀上，震得樹梢的積雪簌簌直落，疼得陳大勇哎喲直叫喚。

他卻是還覺得不夠，又補(bǔ)上了一拐杖，氣得胡子直抖。大聲呵斥道：

“小兔崽子！”

“'一豬二熊三虎’說的是禍害莊稼的能耐！”

“熊瞎子掰苞米、野豬拱地，這才排前頭！”

“真要論起要命的本事還得是那吊睛的猛虎，它可是能躥房越脊的主兒，一個縱身就是三丈遠(yuǎn)。”

“跑起來比生產(chǎn)隊的拖拉機(jī)還快，一巴掌能拍斷碗口粗的松樹！”

“鋼鞭似的尾巴掃到樹上，樹皮都得揭下來一層！”

“別說是人，槍來了都不好使。”

說到這里，劉壯虎的眼神有些唏噓的說：

“年輕氣盛的時候我也曾遇到一頭猛虎，它也沒追我，只是瞪了我一眼，差點把我魂兒都嚇沒了。”

說到這里，他又覺得有些丟臉，撂下一句“反正你們兩個臭小子注意就行了”，便匆忙離開了這旮旯，只留王鐵軍跟陳大勇大眼瞪小眼。

半晌，陳大勇主動開口打破了眼前這尷尬的氣氛：

“鐵軍，從開始我就有些奇怪，你背那么大個竹簍干什么？”

“我們雖然有點東西，但怎么也沒到要背竹簍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