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鴻**
藥碾里的辰砂混著雪水泛出冷光,林青在等今年的第一場冬雪。沈延川用銀簪挑開《嶺南采藥錄》封皮,羊皮夾層里滑出半枚犀角卦——正是當年祝氏姐妹的斷信物。
“雪膽要配著陳年草灰。“沈延川忽然開口。他正在焙制驅寒藥丸,爐火映著頸側淡去的刺青印,那是祝氏藥童特有的黥記。林青攥著曬干的雪膽草,忽然明白母親為何總在冬至燒舊衣——草灰壇底壓著的,原是祝氏藥典殘頁。
晨霧裹著細雪落下時,他們踏上去藥市的路。沈延川的竹藥箱里裝著特殊藥材:用雙宮繭絲裹著的石斛,浸過青梅酒的龍腦,還有林父手札夾著的并蒂蓮標本。老桑樹在雪幕里搖晃枯枝,當年母親們埋下的合歡皮,正在樹根處悄悄腐爛。
藥市最深的鋪面掛著鹡鸰銜草幌,沈延川叩響虎頭門環。開門的老仆眼眶驟紅,他腕間晃著的九宮結紅繩,與沈延川的一模一樣。林青嗅到熟悉的避穢丸味道——混著白檀與紫蘇,是母親生前調香的手法。
“二小姐的龜甲卦總算湊齊了。“老仆顫巍巍捧出半枚犀角,與沈延川那半嚴絲合縫。卦象顯出水山蹇卦,老淚滴在卦紋:“兩位小姐當年占的正是此卦,'西南不利東北利',偏偏那日山洪從西南來...“
雪粒子敲打窗欞,沈延川解開貼身香囊。褪色的忍冬繡帕里包著發黃的婚書,男方生辰依舊刻著林父,女方姓名赫然是祝蘅。林青摸向懷中的家傳玉佩——內側陰刻的“衡“字,原是為配這婚書上的“蘅“。
“山洪沖散花轎那日,你娘頂了阿姐的嫁衣。“老仆指向香囊夾層,扯出半幅紅蓋頭。并蒂蓮的絲線里纏著林母發絲,那是她在顛簸轎中匆匆縫進的祝福。沈延川耳后的朱砂痣滾燙起來,他終于讀懂母親臨終比劃的手勢——那是在繡未完成的蓋頭紋樣。
歸途雪地上留著兩串腳印,沈延川忽然往林青手心塞了塊東西。溫熱的犀角卦已重新粘合,刻著新卦辭:“澤山咸,天地感而萬物生。“林青望著遠處云溪村的燈火,忽然理解父親為何堅持雕刻鎮水碑——那碑文走向與婚書上的“蘅“字筆鋒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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