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絲纏**
老桑樹的新葉終于長成巴掌大時,林青搬出了塵封的繅車。桐木制的紡輪刻著并蒂蓮,這是母親當年的嫁妝。沈延川蹲在溪邊刷洗蠶箔,驚起一群啄食落花的鳑鲏魚。
“雙宮繭要單獨煮。“沈延川忽然開口。他指尖纏著幾縷亂絲,晨光里像握著流云。林青詫異抬頭,這人竟知曉林家秘傳的煮繭法——添柘葉汁能使絲色潤如蜜。
蠶房飄著熟繭的堿水氣,沈延川將雙宮繭浸入陶甕。他挽袖攪動熱湯時,腕間紅繩在蒸氣里若隱若現。林青盯著那截九宮結,忽然想起母親說過:雙宮絲最宜縫合衾被。
曬場上的絲綿像落了一地月光。沈延川改良的腳踏紡車吱呀作響,柘木踏板映著星斗紋——那是他按林父手札復原的古法。林青理著亂絲,發現每束絲線都綴著小結,細看竟是微型藥草捆。
“乞巧用的藥香珠。“沈延川將艾絨塞進蠶繭空殼,“掛在帳角防蚊。“他總能把醫術化進農活里,像把當歸摻進稻種般自然。
七夕當夜,他們在老桑樹下設香案。沈延川端出七色巧果,面雁翅膀上點著桑葚汁。林青正要穿針,卻見供盤旁躺著對泥偶——戴斗笠的小人握著藥鋤,另一個背著竹簍,簍里插滿麥穗。
月光漫過蠶絲被,沈延川忽然引線穿七孔針。銀針在指間翻飛如鵲尾,林青這才發現他左手中指有道繭——是常年握針留下的痕跡。線頭綴著藥香珠,隨針腳隱入被角。
子夜忽降細雨,兩人抱著半成的蠶絲被躲進蠶房。沈延川往火塘撒了把柏子,青煙中飄出句:“雙宮絲被要兩人縫才暖。“林青捏著尚有體溫的針頂,忽然讀懂被面上暗紋——是忍冬纏著青蒿。
雨打桑葉聲漸密,沈延川的呼吸拂過他耳畔。林青望著梁上懸掛的舊蠶箔,忽然希望今夜永遠煮不干那鍋繭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