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殖土**
晨霧還未散盡,林青用柴刀劈開攔路的葛藤。沈延川背著竹簍跟在后面,簍里樹苗用腐殖土裹著根須,那是昨夜他們在楓香樹下掘的暖土——林父手札里寫著這種土栽松易活。
斷崖處現出野豬拱翻的泥坑,裸露的樹根像撕破的棉絮。林青蹲下捻了把土,腐葉的酸氣混著樹汁的清苦,這是保水林特有的氣味。他忽然記起兒時隨父親巡山,寬厚的背脊擋住刺藤,牛皮靴踩出的腳印盛著晨露。
「接骨木要斜插。」沈延川的聲音驚醒回憶。他正用草繩捆扎樹苗,手法與林父手札中畫的“八字結“一模一樣。晨光穿過他指縫,在腐殖土上投出跳動的光斑。
林青握緊柴刀的手柄,那里纏著母親編的防滑藤。刀刃反射出沈延川弓腰培土的背影,與記憶里那個總在黎明出門的背影漸漸重疊。山風卷著碎葉掠過耳際,他忽然明白父親當年為何冒雨補種——土地記得所有傾注的心血。
正午時分,他們在崖邊發現棵老桑樹。虬結的樹根緊緊扒住巖縫,枝頭還掛著去冬的枯葉。沈延川忽然解下腰間皮囊,將山泉水澆在樹根處:「根脈未絕。」
水珠順著龜裂的樹皮滲入泥土,林青望著他映在巖壁上的側影。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母親是不是這樣跪在藥圃里,把被雨水沖走的黨參苗一株株塞回土里?
歸途遇雨,兩人擠在獵人小屋避雨。沈延川從簍底摸出個油紙包,竟是溫熱的竹筒飯。腌筍混著臘肉的香氣漫開時,林青發現飯粒里摻著薏仁——母親總說雨天要吃祛濕的。
「令尊的手札第三卷提到腐殖土焐熱法。」沈延川用木棍撥弄火堆,火星濺在手札的毛邊紙上。他竟將那些沾著霉斑的筆記全謄抄了,空白處還畫著改進的嫁接圖示。
林青咬到顆梅干,酸澀在舌尖炸開。母親生前最愛在粥里藏梅干,說吃到的人能解三毒。雨聲漸密,他望著跳動的火光,忽然希望這場雨把陳年的苦都沖淡。
沈延川往火堆添了塊楓香木,青煙繚繞中,他袖口滑出截紅繩——正是林青采藥時防蛇的那種。繩結系法卻與林母不同,是醫家特用的九宮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