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鳴隴上**
谷場邊的老柳樹抽了新芽,林青蹲在田缺口測水。鵝卵石砌的導流溝泛著粼光,他伸手攪動水流,指節抵住石縫間卡住的枯枝。這溝渠還是祖父那輩壘的,分水刻度早被磨成月牙狀。
“上游來水比往年濁。“沈延川的聲音混著草葉簌簌聲。他背著竹簍從坡上下來,簍里裝滿紫云英嫩葉,褲腳扎得老高,露出的小腿沾著泥斑。
林青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怕是野豬拱了南坡的保水林。“去年冬旱,野獸下山覓食的蹄印至今還留在西溝。他望著沈延川簍里的紫云英,嘴角不自覺揚起——這人如今分得清豬草和綠肥了。
日頭跌進竹篩眼似的云層里,兩人沿著田壟往家走。沈延川忽然停在水車旁,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鎮上李鐵匠給的。“打開是撒著芝麻的凍米糖,糖塊裂痕間透著琥珀光。
林青咬住糖塊時,舌尖掃過他指尖。沈延川捻了捻發燙的指腹,低頭去看水車的榫卯結構。老舊的水車軸吱呀作響,軸心滲著亮晶晶的松脂,像是誰昨夜來補過。
灶屋飄出蒸芋頭的香氣,沈延川將紫云英倒進石槽搗碎。草汁染綠木杵,混著豆餅渣泛起青沫。林青扒開火塘灰,埋進兩個鵝卵石——這是給稻田驅寒的土法。
“明日去補南坡的保水林?“沈延川攪著綠肥湯,袖口挽到手肘,小臂浮著淡青血管。他總能在林青開口前說出下半句,仿佛那些農事經早順著炊煙飄進他心里。
林青用火鉗翻動鵝卵石,火光在臉頰跳動:“帶著竹弩。“話音未落,沈延川已往箭囊塞進艾草團——驅蟲的熏煙彈是他上月琢磨出來的。
暮色漫過晾曬的蓑衣,沈延川忽然握住林青手腕。常年握鋤的掌心粗糲溫熱,指尖點在虎口舊疤:“這道傷該用枇杷葉灰敷。“他說話時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像是終于找到歸還那碗青團情意的由頭。
林青望著交疊的手,忽然想起驚蟄那日山澗旁的白鷺。那鳥兒也是這樣,先用羽尖碰了碰他的影子,才肯低頭啄食掌心的粟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