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二周,班主任康老師忽然宣布要調整座位。理由是光照問題,還有“方便大家相互學習”。但林熙知道,真正的原因,其實是某些“情緒的洶涌”,已經在教室里潛伏太久,需要一點物理意義上的重組。
他和江黛云,依舊是同桌。
只是,兩人被調到了教室靠窗的一列。
窗戶邊的位置比原來多了一層變幻。陽光透過玻璃灑進來,樹影在他們課桌上輕輕擺動,仿佛某種細膩卻不易覺察的情緒。下課時總會有微風吹過,帶著操場上傳來的吶喊聲,夾雜午后陽光特有的微塵味道。
林熙的目光偶爾游離,就會落在她的側臉上。
江黛云在認真讀書,手里的筆緩慢轉動。她總是習慣性地輕咬唇角,有時候眉頭輕皺,卻不發問。她不喜歡尋求幫助,也不屑展示脆弱——這是林熙從他們曾經幾次短暫交談中悟出來的。
她變了。安靜得不像初見時那個帶著冷光走進教室的江黛云。現在的她,更像是被時間泡過的書頁,柔軟但不可翻覆。
那天課間,文科小測驗發下來,江黛云得了全班第一。康老師照例在講臺上表揚了她。
她低頭整理試卷,露出右手食指上的一枚細細的銀戒。
林熙的視線凝固了一瞬。
他記得,那枚戒指,是叢川在去年暑假買的——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那時江黛云發了條朋友圈,只露出戒指和指間的一抹微笑。
如今,那戒指還在她的手上。
林熙不確定她還在留念,還是只是懶得摘下。
但他感受到一種近乎無法抗拒的微妙拉扯,一邊是過去,一邊是現在。
午后自習課,陽光斜射進來,正好落在兩人之間的桌面上。
江黛云在改作業,林熙也在做題。沒人說話,但空氣像是被悄然升溫了。他試圖不去偷看她,卻又止不住視線一遍遍飄過去。
忽然,她略側過頭,用極輕的聲音說了一句:
“這位置,不錯啊。”
林熙抬眼,看進她深色的眼瞳。
他輕輕點了點頭:“嗯,光好。”
她沒說話,只是唇角微微一彎。
晚自習結束后,林熙獨自走在走廊上。
校園的夜風略帶潮氣,天色將黑未黑,操場上還有人在練短跑,發出陣陣有節奏的腳步聲。教學樓的燈一盞盞滅下去,像一條逐漸隱去的光帶。
他走得慢,仿佛每一步都要踩進某段記憶。
江黛云在他腦中站立的畫面,越來越清晰。她不是舞臺上的人,不是紙條上的名字,而是坐在他身邊,每天按時翻頁、書寫、輕輕呼吸的存在。
她是真的靠近了。
林熙忽然意識到,這并不只是一次換座位——這是一場命運的調度。無聲,卻更真實。
他背著書包,走到樓梯口,回頭望了望那一排靠窗的座位。
風輕輕推開了一扇窗。
——
傍晚,藝術節正式開場,同學們紛紛來到了禮堂,頓時,禮堂顯得嘈雜無比。
禮堂的燈,在一瞬間全部熄滅了。
整個空間像被時間按下暫停鍵,所有人屏住呼吸。接著,一束明亮的聚光燈,從天花板中央緩緩掃下,落在舞臺正中那個銀色話筒上。
主持人聲音透過音響清晰傳來:“歡迎來到臨江中學·冬季藝術節!今晚,讓我們點燃這個屬于青春的夜晚!”
掌聲如海嘯一般涌起,隨之而來的,是一道又一道絢爛的燈光,像彩色的星星打在四面八方,照亮禮堂的每一寸角落。
林熙站在后臺,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他沒穿校服,而是換了一身簡單的深藍衛衣,牛仔褲和白球鞋。耳機還掛在脖子上,耳邊播放著那首他今晚要唱的歌——《Perfect》,Ed Sheeran的那首,他準備清唱一段歌詞,不是表演,而是——表達。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手心微微發汗。
「為什么選這首歌?」
他問自己,不是為了嘩眾取寵,不是為了臺下尖叫。
是因為這幾天,有些話,他實在沒有機會講出口。
有些人,他已經快來不及,好好說再見。
舞臺上,暖場節目已經開始了。一個初三的鼓隊在臺上用節奏點燃氣氛,鼓槌敲擊的聲音如心跳般撲通撲通,一下一下拍在林熙的胸口上。
他在后臺黑暗的一角,抬頭看著幕布上晃動的影子。
燈光掠過一張張熟悉的臉孔:
班上的副班長正在調音;高一的學妹穿著漢服在后臺練習舞步;還有江黛云……他沒看到她,但總覺得她應該在現場。
她會聽見嗎?
“林熙,下一個節目,你準備一下。”一個同學拍拍他肩膀。
“好。”
他聲音不大,但很穩。
禮堂的座位幾乎坐滿了,連走廊都站著同學。空氣中有彩紙和雪花噴霧的香味。觀眾區第一排,江黛云穿著淡灰色的針織外套坐在那里,手里拿著節目單,目光落在第11個節目。
《Perfect》——演唱者:林熙
她沒告訴別人自己來了,她只是覺得,應該來看看他。
林熙的口語她早就知道了,他的語音標準得像BBC電臺。
那一刻,她有點恍惚。
一個安靜內斂的男生,在眾人目光下竟可以如此鎮定發聲。
從那以后,她開始對他——在意。
而今晚,她只是坐在觀眾席,等他再一次發聲。
林熙站在舞臺側,臺口拉著厚重的深紅幕布。他輕輕閉上眼睛。
「叢川說:這是你的戰場嗎?」
「我不知道。但我想試一次。」
他腦海里一閃而過這幾天的畫面:
江黛云在圖書館遞給他黑水筆,輕聲一句:“你還用黑水筆啊。”
她靠近桌角,和他換了座位,坐在了靠窗那側;
姐姐林奈那天在雨夜森之屋門口說的:“你一不小心就長大了。”
他深吸一口氣。
「如果不發聲,我永遠都不會知道這是不是我的戰場。」
他走上舞臺。
掌聲還沒落下,他已經站在了那支銀色話筒前。沒有背景音樂,他低頭,開口的那句歌詞,是清唱,是輕聲,是某種少年藏在心底很久的溫柔。
“I found a love for me Darling, just dive right in and follow my lead…”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整個禮堂。掌聲慢慢停下,連主持人都不再說話。全場鴉雀無聲,只有他唱,燈光追隨,空氣像被雪掩蓋的街道,靜得只有風聲。
那是林熙第一次,在全校師生面前,完整地站上舞臺,用英語、用旋律、用嗓音說出自己的情緒。
他唱完最后一句,站了一秒,然后鞠了一躬。
禮堂沸騰了。
但他沒有等掌聲落下,而是迅速轉身,走向后臺。
就在他走下舞臺的一刻,走廊遠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是路燕的鞋聲。她穿著一件深色的風衣,風衣下擺隨著她走動微微搖曳。
她沒有說話,只是跟他并肩走著。兩人安靜地離開了舞臺。
禮堂后門,叢川依然站在那里,眼神依舊平靜。
他忽然低聲自語了一句:
“口語不錯……但別忘了,這不是你的戰場。”
那句話像針一樣落在林熙背上,他沒有回頭,卻在心里輕聲回應:
「那就走著瞧。」
走出舞臺的那一瞬間,林熙感覺自己像從一個熾熱的、閃耀的夢里跌入現實。
燈光刺眼,掌聲像雷,但他心底卻空蕩得像一座剛剛演出結束的劇院,觀眾離席,音響關掉,只剩他一個人站在臺上,面對自己的回聲。
路燕沒有說話,只是站在他身側,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他。
她是知道的。她知道林熙這首歌,不只是表演。
“你……”她開口,但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林熙沒有回頭,他只是點了一下頭,然后向后臺更深處走去。
禮堂后門的光線微弱。那里站著一個人,影子和人一樣瘦高,靠在墻角,不聲不響,像是從空氣里生出來的一樣。
叢川。
林熙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準備擦肩而過。
“口語不錯。”叢川忽然開口,聲音平靜,“你練了多久?”
林熙頓了一下,仍然沒回頭,只是淡淡地回答:“從初中開始。”
“那你堅持挺久的。”叢川轉頭,看著林熙的背影,忽然補了一句,“但別忘了,這不是你的戰場。”
林熙停住腳步。
他像被誰推了一把,心底那根神經猛地繃緊。
“什么意思?”他轉過身,眼里沒有怒意,卻透著不解與一點點慍色。
“你是那種人嗎?”叢川慢慢走近,眼神幽深,像深水里看不清底的倒影,“上臺唱情歌、博掌聲、贏目光的人。你確定?”
林熙沒有立刻回答。
空氣像結了冰,四周安靜得能聽見燈光輕微的嗡鳴聲。他的指尖有點發冷,但腦子卻異常清醒。
他想起自己站在聚光燈下唱的那段旋律,想起全場的安靜與掌聲,也想起——江黛云安靜地坐在觀眾席前排,她沒有笑,卻一直看著他。
那種目光,不是驚艷,不是歡呼,而是……沉穩的肯定。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種人?”林熙輕聲說。
叢川眉毛動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會這么說。
“你覺得我在搶你的光?你覺得我在舞臺上多唱一首歌,就成了炫耀?”林熙說著,語調平穩,卻像壓著火。
“我選這首歌,不是為了戰場。”
他頓了一下,抬頭盯著叢川的眼睛:
“是為了我自己。”
這一句話,像石頭落進湖里,砸起一圈圈漣漪,悄悄蕩開來。
叢川沒有再說話。他的眼神像裂開一絲縫隙,露出一種短暫的、模糊的動搖。但下一秒,那縫隙就又閉合了。
他靠著墻,雙手插兜,轉頭看向禮堂門口,嘴角幾乎不可察地彎了一下:
“你挺像我以前的樣子。”他說。
林熙沒有理會,轉身離開。
他一步步穿過后臺的長廊,推開門,走向操場。
空氣冰冷,呼吸時帶著白霧,風把他的衛衣吹得鼓起。他走了一會兒,然后抬頭看天。天上沒有月亮,星星稀稀落落。但那種深夜的遼闊感卻讓他忽然冷靜下來。
而就在他離開后臺后不久,江黛云從另一側緩緩走來。
她坐在最后一排,沒有人注意她起身,沒有人看見她在掌聲中走向禮堂側門。
她看到林熙與叢川站在那扇昏黃的門下,一言不發。
她聽到那句:
“別忘了……這不是你的戰場。”
然后,她看見林熙回頭,說:
“我選這首歌,不是為了戰場,是為了我自己。”
她心底像被輕輕敲了一下。
沒有震撼的鼓點,沒有洶涌的情緒,只有一種淡淡的、暖色的光,緩緩滲出。
她想起那天圖書館的雨,想起他接過黑水筆時眼里的沉默。
這個人,是真的有話想說。只是,沒人愿意聽。
直到他站上舞臺。
她嘴角微微上揚,悄悄地,輕聲自語:
“你終于說出來了。”
而遠處的林熙,在風中站了一會兒,忽然轉頭看向樓群。天臺上的燈還亮著,像一個出口。
他慢慢走過去,腦子里是一片空白——但心底卻越來越明亮。
“You look perfect tonight”
林熙沒在禮堂停留,而是徑直走了出去。
風很輕,像一只貓,蹭過樓宇之間的欄桿,又悄悄滑過天臺的邊緣。
林熙坐在天臺邊緣的矮墻上,腳懸著,背靠水泥。整個臨江市第三中學的夜色就在他眼前鋪開,星星點點的路燈串聯成一幅微光地圖,遠處的教學樓玻璃還映著零碎的彩燈——那是禮堂里還未收拾完的演出余光。
他的風衣被吹得鼓起一角,像隨時會被風帶走一樣輕。
忽然,天臺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不是風吹開的那種“咔噠”,而是那種帶著一點遲疑的,有人站在門后,猶豫了一秒,最終還是走進來的聲音。
林熙沒有回頭。他不知道是誰,但也沒有驚訝。
直到,他聽到一串熟悉的腳步聲。
那是一種“你沒法不認出來”的聲音,像雨后碎石小路上的輕落,落在心口。他聽過一次,就再也沒忘。
江黛云。
“你唱完了就跑,還挺酷的。”她的聲音輕,帶點啞。
林熙終于回頭。
她穿著校外那件淡卡其色的大衣,頭發披下來,微卷,被風撩起一些。她站在天臺門口,沒有立刻走近,而是望著他,眼神溫和,卻不躲避。
“我也沒想到你會來。”林熙平靜地說。
“我一直在禮堂。”她走過來,腳步不快,“一整場都在。”
“你什么時候來的?”
“你一上臺的時候。”
林熙輕輕點頭,沒有說話。風繼續吹,仿佛他們對話也只是空氣的一部分,偶爾掠過樓頂,像一首低調的歌。
“那首歌……挺好聽的。”江黛云靠在他旁邊的矮墻上,雙手抱臂,望向遠處的操場。
“謝謝。”林熙聲音更低,“其實早就想唱。”
“但你沒唱。”
“因為……我覺得沒必要。”
江黛云轉頭看著他,眼神干凈,帶著一絲隱隱的探究。
林熙低下頭,用指節敲了敲膝蓋,輕聲道:“直到這幾天發生的事,我才知道,我不是不想唱——是我太怕沒人聽。”
江黛云沒說話,風里只有他最后那幾個字,在空氣中浮沉。
“但今天我唱了。”林熙抬頭,眼神里有點倔強的光,“不是為了給誰看,也不是為了對抗誰。”
他頓了頓,“只是……不想再讓自己后悔。”
江黛云看著他,那一刻,她想起了圖書館里那只斷墨的黑水筆。
那時候他坐在陽光里,眉眼低垂,像在收拾一個沒有人注意的世界。
“我以為你很安靜。”她忽然說,“像那種不爭不搶,也沒那么在意的人。”
“我以前是。”
“現在不是了?”
林熙笑了笑,沒有回答。
他的目光投向操場,夜風吹得他睫毛輕輕顫了兩下。
沉默了一會兒,江黛云輕聲說:“你知道嗎,你今天的發音……很標準。”
林熙偏頭看她,沒太懂她為什么忽然說這個。
“我以前看過你在英語角。”她笑了笑,語氣很淡,“你練口語的時候,嘴型特別認真。”
林熙有些意外,但嘴角還是彎了一下。
“那你為什么從來沒跟我說話?”
江黛云輕輕聳肩,“你一直都不太看我。”
林熙的笑意慢慢斂下去,他低下頭,像突然意識到什么。
“我以為……你和叢川,關系很深。”
江黛云沒有回答。
天臺陷入安靜。只有夜風在走動,像一個無形的旁觀者,輕輕包圍他們。
過了一會兒,江黛云才說:
“我以前也以為,我喜歡那種光芒萬丈的人。”
林熙沒說話,只是看她。
“但有一天我發現,有些光,是悄悄照到人心里的。”她轉頭望著他,目光透亮,“它不刺眼,不張揚,卻讓人站得穩。”
她頓了頓,輕聲道:“我今天,看到了。”
林熙像被風刮了一下心。
那一刻,他好像終于明白,自己登上那個舞臺,從人海中說出那個“我”,不是為了改變誰的看法,而是為了讓某些沉默的人,知道——他也在發光。
風更大了一點,江黛云忽然捋了一下頭發,往后一靠,眼睛瞇著看遠處。
“別感動太早啊,我只是實話實說。”
林熙輕笑,“我不敢感動,怕你下一句又損我。”
“哈,那你挺了解我的。”她嘴角一彎,“不過也沒損你幾次吧?”
“你只是沒說出口。”林熙反擊。
他們對視了一眼,笑聲在夜風中散開,像薄霧。
這笑容,不是輕浮的,也不是浪漫的,而是一種終于可以安穩說話的感覺——像冬夜里捧著一杯熱奶茶,沒說什么重要的,但心已經暖了。
而就在這份溫暖里,林熙忽然抬頭,望向夜空。
他輕聲說了一句,仿佛只說給自己聽:
“我想……不再退后了。”
江黛云沒有回應,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然后,悄悄地,點了點頭。
禮堂的燈光終于熄了。
主持人還在后臺收拾話筒,工作人員抱著幾捆纜線打著哈欠,學生會的女生穿著便裝、踩著小白鞋匆匆離場,連最后一束舞臺光也被“啪”地一聲拉掉,只剩下天花板上的冷燈還留著最后一絲亮。
林熙拎著外套,走廊一片昏黃,像泡在老電影里。
他耳朵里還回蕩著自己唱的《Perfect》的尾音,那些英文詞句和掌聲沒來得及收進心里,現在正一點點涌上來,混著風,敲在他心門上。
他低頭理著吉他袋的拉鏈,剛拉到一半,忽然聽到身后有鞋底踏在瓷磚上的輕響。
回頭。
又是江黛云。
她沒穿外套,白襯衫領口松了點,校徽斜斜別著,頭發有些亂,大概是風吹的,也可能是她剛剛跑了兩步。
“你還沒走?”林熙驚訝地問。
她搖頭,“我在等你啊。”
語氣自然,就像說“我剛吃了晚飯”一樣自然,沒留一點情緒的多余縫隙。
林熙愣了一下,耳根忽然有點發熱。
“等我干嘛?”他笑著問,語氣有點虛偽地輕松。
江黛云低頭,把垂在臉邊的頭發別到耳后,“沒啊,對了,那首歌我之前有在Spotify聽過”
“《Perfect》。”
她點點頭。
“你聽英文歌?”
“我聽很多。”她笑了笑,然后補了一句,“不過你唱得更清楚一點。”
林熙被這句話戳中了什么。他知道自己口語不錯,是因為從小喜歡模仿BBC和CNN的主播講話,也偷偷在廁所對著鏡子練過音標和嘴型——但這些從沒人知道。也沒人在乎。
現在她知道了,還夸他清楚。
他忽然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
“你唱歌的時候,眼睛沒怎么看人。”江黛云又說。
林熙眨了下眼,“我怕忘詞。”
“怎么感覺你整首歌看著的方向,正好是我那邊。”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輕得幾乎像一陣風,“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林熙一下子不知道該接什么。
他不是沒想過她注意自己,但他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不是調侃,不是故作深沉的客氣,而是清清淺淺地,像一滴水落在干凈的鏡面上。
“也許是你坐在聚光燈下。”他干巴巴地補一句。
“我坐在最后一排,哪來的聚光燈。”
兩人相視,江黛云笑了,林熙也笑了。
“你真的很會唱。”她輕輕說,“而且……我從沒聽過哪個男生唱英文歌唱得這么讓人心動。”
林熙輕咳了一下,假裝拉拉背包,“謝謝夸獎。”
“你以前一直這么低調干嘛?”她忽然問。
“可能是怕唱得不好。”
“但你唱得很好。”
“嗯。”
“那以后還能聽你唱嗎?”
林熙抬頭,陽光一樣的眼神望進來,他愣了一下,然后點頭。
江黛云望著他,眼睛笑成一條線,然后輕輕嘆了口氣。
“好晚了。”她說。
“我送你回宿舍吧。”
“別。”她擺擺手,“我想在操場上再走一圈。”
林熙看著她,“現在?十點了。”
“你不是還沒走嗎?”她歪頭一笑,“我想走兩步,你就當是陪我回宿舍路上繞遠點。”
林熙沒說話,輕輕點頭。
兩人就這樣一起走下臺階,穿過教學樓的夾道,腳步踏在枯葉上,發出咔咔的聲音。操場的燈還開著幾盞,風輕輕地吹過草坪,像有人在遠處低聲說話。
他們誰也沒說什么,只是安靜地走著。
走到體育館外,江黛云忽然停下來,站在路燈下,回頭看著林熙。
“今晚……謝謝你。”
“嗯?”
“我其實……這幾天很亂。”她的語氣忽然低下來,“關于叢川,還有你。”
林熙的眼神一凝,沒說話。
江黛云輕輕說:“但剛才你唱歌那一刻,我突然覺得,答案其實早就在我心里了。”
林熙望著她,心跳得有點快。
“你知道我在等誰唱這首歌嗎?”
“誰?”
她看著他,目光干凈卻帶點大膽。
“你。”
林熙一時說不出話,風吹過他的發梢,像點燃了什么。
他們就站在風中,彼此對望,一動不動。
這一刻,沒有跌宕的劇情,有的只是——她終于不再等他開口,而是自己走了過來,站到了他的世界里。
這一次,林熙沒有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