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社會主義:俄羅斯學者的新思考
- 陳愛茹
- 3979字
- 2025-04-28 18:40:21
第一節 智力圈社會主義思想的產生背景
А.И.蘇貝托指出,人類今天面臨的迫在眉睫的問題是,如何在21世紀繼續生存下去?這一點在歷史舞臺上充分地展現出來,而且帶有不可調和性。[38]因此可以說,是人類面臨的嚴峻生態災難喚出了智力圈社會主義的“幽靈”。
在А.И.蘇貝托看來,大約在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全球生態危機進入了全球生態災難的初始階段。在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全球生態災難變得更加廣泛,越來越多的生態癥狀表明人類可能要跨越不可逆轉的“臨界點”[39]。全球生態災難的第一階段意味著全球資本主義—帝國主義體系存在的所有基礎——個人主義、利己主義,崇拜發財、拜金、縱欲,崇拜資本的權力、崇拜市場——世界金融資本制度都在接近“臨界點”。崇尚個人主義的人認為,個人興趣、自私自利,借助資本攫取財富和掌控他人的權力是生活的意義。這樣的生存理念注定要導致生態滅絕,生態滅絕可能很快發生,或許在21世紀上半葉。[40]
А.И.蘇貝托預測人類和整個地球在21世紀中葉面臨著生態滅絕之虞,這絕非杞人憂天。除了氣候領域的變化之外,人類還要面對人為造成的諸多環境災難。從1986年發生的切爾諾貝利核災難,到2020年10月日本政府擬將福島第一核電站含有放射性物質的300萬噸污水排入太平洋加以稀釋的傳聞,等等。我們可以發現,人類面臨著自然的和人為的各種生態災難,而自然的和人為的生態災難之間的界限又是如此模糊。這讓我們看到,А.И.蘇貝托關于20世紀中葉人類面臨生態滅絕的預判并非空穴來風,А.И.蘇貝托的呼吁需要所有關心人類前途和命運的人給予關注。А.И.蘇貝托指出,在2020—2030年這一時間段里,如果人類繼續當前的發展模式,所造成的生態毀滅將具有不可逆性。因此,“智力圈社會主義的使命就是發出警報,給出預警,呼喚人類的集體理性,呼吁社會上還有能力進行思考的那一部分人,這一部分人還未被‘拜金主義’和追求利潤、沉迷于發財、沉迷于獲取無限的權力所引發的失去理智的狂妄行為所操控,呼吁大家共同致力于更換市場資本主義文明價值觀,拒絕市場、私人資本所有制、資本制度和人對人的剝削”[41]。
當前人類社會占主導地位的資本主義發展模式無力解決人類所面臨的生態滅絕難題,只會導致生態環境不斷惡化。西方的市場資本主義文明迫使人類依賴剝削全世界的資源,依賴在經濟新殖民主義框架下的全球不等價交換。消費社會成了市場經濟的典范,這必然導致生態崩潰,因為崇尚消費至上和個人主義行為的背后蘊含著摧毀地球上人類生命基礎的巨大力量。美國學者彼得·羅素(Peter Russell)在觀察到套在人類生存保障脖子上的生態絞索正在不斷收緊、人類卻依然沉迷于消費至上時,得出一個痛苦的結論:“我們的整個文明都沒有生命力,決定我們對待世界態度的我們的意識本身就毫無生命力。它教導我們相信,如果我們擁有的東西越多,我們生產的東西越多,我們對自然的控制越強,我們就會更幸福。正是這種認識導致我們大家喜歡剝削,喜歡消費,不關心地球上的其他生物,甚至都不關心自己的同類。這種意識類型本身就是沒有生命力的。”[42]А.И.蘇貝托進一步指出:“全球生態災難的早期階段是對資本主義的判決書,資本主義是一種沒有生命力的制度,資本主義是一種跨入了生態僵局的制度。”[43]
А.И.蘇貝托“智力圈社會主義”思想的創立是基于“智力圈”理論、馬克思主義理論和社會主義建設實踐所奠定的厚重的理論和實踐基礎。“智力圈”理論由蘇聯的В.И.維爾納茨基院士提出。早在20世紀40年代,В.И.維爾納茨基就關注到了人類賴以生存的自然環境發生的變化,并基于如何構建人類與自然環境的良性互動關系提出了“智力圈”理論。[44]“智力圈”理論一經提出,就引起了廣泛關注。“智力圈”的建設已成為“全世界有識之士共同關注的全球性問題。這種全球性問題的嚴重性在于,人類由于新手段的不斷獲得而大大增強了影響和干預自然的能力,使自己成為堪與‘彼岸自然界’的威力相匹敵的強大力量”[45]。俄羅斯左翼學者А.И.蘇貝托繼承了В.И.維爾納茨基的“智力圈”理論,他在謀求解決21世紀的人類生存和發展困局方面,將“智力圈”理論與社會主義相結合,提出了智力圈社會主義思想。他認為,資本主義是人類的掘墓人,人類需要通過智力圈社會主義實現自救。[46]“人類社會的健全發展可能加速自然界的再生產,而人類的失控也將造成一系列影響人類生存的復雜問題。因此,熱切關注人類命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理應對在人與自然相互作用日趨復雜化情況下實現人與自然關系的最優化問題,作出合乎現代化、符合時代精神的回答。”[47]智力圈社會主義思想的應時而生,恰恰可以看作是有時代使命和時代責任感的學人在人與自然相互關系的構建中給出的“符合時代精神的回答”。“智力圈”理論關注的是人與自然之間的改造與被改造的關系,人積極地改造自然,獲取物質資料以滿足社會生產和人們生活的需要,同時也要求人類遵循生態平衡的規律,構建人與自然之間美好而和諧的關系。而把“智力圈”和社會主義結合在一起,是俄羅斯學界理論創新的一種嘗試,這也契合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中所闡述的生態文明建設理念:“在生態文明建設上,要堅持節約資源和保護環境的基本國策,走可持續發展之路,為人類永續發展作出應有的貢獻。”[48]
21世紀依然是社會主義的世紀。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宣告:“一個幽靈,共產主義的幽靈,在歐洲游蕩。”[49]20世紀證實了這一點,以1917年人類從俄國向社會主義的突破為標志。[50]整個20世紀都是在第一波全球社會主義文明革命的旗幟下度過的。社會主義文明革命是作為發展到帝國主義階段的全球資本主義的對立物存在的。在人類社會發展的內在邏輯中,社會主義文明革命是對全球資本主義的否定,并且是在全球帝國主義體系的外圍國家中產生的否定。全球帝國主義體系的矛盾在全球帝國主義體系的外圍國家中表現得最激烈。全球帝國主義展開了歷史性復仇,首先是英美帝國主義在冷戰中反對蘇聯和東歐國家,在這些國家成功地進行了資產階級的反革命,取得了暫時的勝利。20世紀90年代,全球社會主義文明革命的第一波浪潮終結。在21世紀初興起了全球社會主義文明革命的第二波浪潮。在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在拉丁美洲開展的反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革命證實了這一判斷。21世紀初,人類進入社會主義社會建設階段是人類能夠在地球上生存下去的唯一方式。21世紀初的社會主義與20世紀的社會主義不同,21世紀社會主義是在生態大危機時代實現的,戰勝生態大危機不能依賴于社會發展的內在邏輯,需要遵循社會自然進化的大邏輯。社會自然進化的大邏輯走上了歷史舞臺,表現方式在于市場資本主義經濟的掠奪式的(很大程度上是寄生式的)自然消費讓地球的生態達到了“臨界點”。正如馬克思的歷史形態理論所揭示的,不僅要用共產主義的社會經濟形態取代資本主義的社會經濟形態,還要取代人類的歷史范式,從以社會發展的內在邏輯為基礎的歷史向超越社會發展的內在邏輯的歷史轉變,轉向社會自然進化的大邏輯視域的歷史,即管理社會自然(智力圈)進化的智力圈歷史。[51]
以私人資本所有制、市場為基礎,競爭關系為主導,用戰爭攫取對資源和對人民的主導權的歷史正在終結。以阻礙大自然確立起來的運行機理和歷史規律的生存方式正在終結。更準確地講——地球生物圈是一個超有機體,是一個超復雜的自然宏觀系統,有其自身的動態平衡機制。21世紀,競爭性的自發性的歷史終結的時刻到了。在最近的200—300年間,西方的市場資本主義文明占主導地位的帝國主義文明所主導的歷史實行的就是競爭性的自發性的歷史。同時,西方的市場資本主義文明占主導地位的帝國主義文明也為以合作規則和社會智力為基礎的新歷史奠定了基礎。馬克思有一個深邃的思想,即人類的史前史將終結于資本主義。隨著社會主義的誕生,人類真正的歷史開始于社會主義,這時,人成為能夠掌控歷史的真正的歷史主體。按照馬克思的觀點,共產主義是未來這一真正歷史的標志。[52]
在21世紀,社會經濟發展的管理問題提升到了一個新的層面,轉變為管理社會自然——智力圈的進化問題,“真正歷史”的概念中將充滿新智力圈的生態內容。人類除了智力圈社會主義別無選擇,人類發展的所有其他選擇都是以某種方式試圖保住資本主義的基礎——私人資本所有制、市場、競爭、超級富有的自由與資本制度體制——這些只會引領人類走向生態死亡。拯救人類免遭生態滅絕的唯一形式是智力圈社會主義。人類面臨著進行智力圈社會主義革命的歷史使命。智力圈社會主義革命已經開始,它正在進行。智力圈社會主義革命從科學、思想、文化、人的意識轉變——意識到他們經歷的歷史時刻的使命感開始。[53]
《哈姆雷特》在世界各大劇院已經上映了近400年,哈姆雷特之問“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震撼著每一個愿意思考的人,愿意思考該問題的人已經遍布世界每一個角落。如果把整個人類看成是地球上的一個完整的人:那么“生存還是毀滅?”21世紀是時候要對這一問題給出回答了。“生存”——就意味著智力圈社會主義是唯一合理的人類的日常生活,可以讓人類的理性在宇宙圈發揮其應有的作用。在21世紀,歷史再一次呼喚社會主義。社會主義是人類未來生存所必需的,擁有新內涵的社會主義再次回歸——智力圈社會主義和智力圈共產主義。這也再一次驗證了黑格爾的否定之否定規律。當前,不單單是人類社會中被壓迫和被剝削的那部分人開始質疑資本主義。人類社會中被壓迫和被剝削的那部分人從未同被歷史拋棄的命運和解,也無法同被歷史拋棄的命運和解。更何況,這部分人本身也是自然的主人。大自然用自己的語言向資本主義和市場作出了全球生態危機的判決。源源不斷的生態災難和由于技術發展引發的災難要求以智力圈社會主義為生存基礎替換人類生存的市場資本主義基礎,以此來保障人類擺脫全球生態早期階段的災難深淵,在社會有才識的人和受教育社會的基礎上來管控社會自然的進化。[54]
21世紀初,一個幽靈,智力圈社會主義的幽靈,在地球上游蕩。[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