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窗外毫無征兆地響起沉悶的雷聲。

像巨獸在云層深處翻滾。

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砸在窗玻璃上，聲音密集又急促。

林清歡被驚醒，從淺眠中睜開眼。

臥室里一片漆黑，只有偶爾劃破夜空的閃電，短暫地映亮房間一角，投下扭曲的影子。

雨聲越來越大，拍打在窗子上，發(fā)出啪啪聲。

她側耳聽了聽，客廳似乎沒什么動靜。

顧夜應該睡熟了吧。

剛這么想著，臥室門板上傳來輕輕的敲擊聲。

篤篤。

很輕，帶著猶豫。

林清歡心頭一跳，坐起身。

“誰？”

門外傳來顧夜的聲音，比平時更低，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

“姐姐……是我。”

“打雷了，我有點……”

他的話沒說完，又是一道驚雷炸響。

林清歡幾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樣子。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掀開被子下了床，走到門邊。

“怎么了？”

她打開門，門外走廊的燈沒開，只有窗外閃電的光斷斷續(xù)續(xù)照進來。

顧夜正用枕頭遮住耳朵，蜷縮在門口地上。

看見她開門，他趕忙站起來，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灰色棉質睡褲，頭發(fā)有些凌亂，臉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蒼白。

他似乎真的被雷聲嚇到了，眼神里帶著點孩子氣的慌張。

“我……陽臺窗戶好像有點漏風，聲音特別大。”

他指了指客廳方向，語氣聽起來可憐兮兮。

“我能不能……在你這里待一會兒？等雨小一點，或者天亮了我就走。”

林清歡看著他。

高大的少年微微低著頭，肩膀似乎也垮著，像只被雷雨嚇到的大狗。

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側開身子。

“進來吧。”

顧夜眼睛亮了一下，迅速閃身進來，順手輕輕帶上了門。

房間里再次陷入黑暗。

只有雨聲和雷聲交織。

林清歡回到床上，拉起被子蓋住自己。

顧夜沒有立刻靠近，只是站在原地，像是在適應黑暗。

“姐姐，謝謝你。”

他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

林清歡“嗯”了一聲，沒有多說。

她能感覺到顧夜慢慢挪動，似乎在她床邊的地板上坐了下來。

布料摩擦地面的細微聲響。

空氣里彌漫著他身上淡淡的，剛洗過澡的皂角清香，混著雨水潮濕的氣息。

林清歡閉上眼，試圖重新入睡，但感官卻異常敏銳。

她能聽到他刻意放緩的呼吸聲。

能感覺到他坐在那里，一個活生生的，溫熱的存在。

時間一點點流逝。

雷聲漸遠，雨勢卻不見小。

地板的涼意似乎透過薄薄的睡褲傳遞上來。

顧夜輕輕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些冷。

林清歡睜開眼，看向地板上那個模糊的輪廓。

“你……”

她剛開口，顧夜就小聲接話。

“姐姐，地板有點涼。”

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聽起來更可憐了。

林清歡沉默。

幾秒后，她往床里面挪了挪，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上來吧。”

聲音很輕，幾乎被雨聲蓋過。

但顧夜聽見了。

他動作迅速地站起身，幾乎是立刻就躺到了她身邊空出的位置。

床墊因為他的重量，微微向下陷。

一股溫熱的氣息瞬間靠近。

林清歡身體下意識地繃緊了。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后屬于另一個人的體溫，隔著薄薄的布料傳遞過來。

很暖。

甚至有些燙。

兩人之間隔著一小段距離，但在這狹小的單人床上，這點距離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她甚至能聽到他胸腔里平穩(wěn)的心跳聲。

咚，咚，咚。

和窗外的雨聲混在一起，敲打著她的耳膜。

顧夜似乎很快就睡著了，呼吸變得均勻綿長。

林清歡卻徹底沒了睡意。

她僵硬地躺著，一動不敢動。

鼻尖縈繞著他身上干凈的味道，后背能感覺到他呼出的溫熱氣息。

這種感覺太陌生，太親密。

也太……危險。

她想起晚上他修電腦，修熱水器時那雙骨節(jié)分明，動作利落的手。

想起他做菜時專注的神情。

想起他此刻溫順無害，像個需要人照顧的弟弟的模樣。

哪一個才是真的他？

或者說，這些都是他？

她悄悄轉過頭，借著偶爾閃過的電光，看清了身邊人的睡顏。

他側躺著，面向她這邊，臉離得很近。

睫毛很長，在眼瞼下方投下淡淡的陰影。

鼻梁挺直，嘴唇的輪廓清晰而柔和。

睡著的樣子，褪去了所有偽裝和防備，顯得格外干凈無害。

甚至帶著幾分脆弱。

林清歡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趕緊轉回頭，重新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要再看。

黑暗中，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發(fā)燙。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感覺身后的熱源動了一下。

一只溫熱的手臂，輕輕搭在了她的腰上。

動作很輕，帶著睡夢中的無意識。

林清歡瞬間清醒，全身的肌肉都僵住了。

那手臂并不重，只是虛虛地環(huán)著她。

掌心隔著睡衣布料貼在她的小腹上，源源不斷地傳來熱度。

她屏住呼吸，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想把那只手推開。

手指動了動，卻最終沒有抬起來。

雨還在下。

房間里很安靜。

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交織在潮濕的空氣里，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曖昧。

她睜她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模糊的輪廓。

腰間那只手臂的存在感越來越強。

像一塊烙鐵，隔著布料，將熱度燙進她的皮膚，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的身體是僵硬的，動也不敢動，生怕驚醒身邊的人。

又或者，是怕打破這詭異的平靜。

顧夜的呼吸均勻地拂過她的頸側，帶著溫熱的濕氣。

癢癢的。

讓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他似乎在睡夢中感覺到了她的動作，手臂無意識地收緊了一些。

林清歡的心跳更快了。

她能感覺到自己耳根都在發(fā)燙。

這個姿勢太親密了。

像一對真正的情侶。

可他們不是。

他是誰？

他為什么會出現在她的生活里？

那些看似無懈可擊的解釋背后，到底藏著什么？

疑問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的思緒，勒得她喘不過氣。

但此刻，被他這樣近乎擁抱地圈在懷里，感受著他沉穩(wěn)的心跳和溫熱的體溫，那些警惕和懷疑，似乎被暫時隔絕在了雨夜之外。

只剩下一種奇妙的，讓她心慌意亂的感覺。

她閉上眼，試圖忽略腰間的手臂，忽略身后溫熱的身體。

但感官卻前所未有地清晰。

他身上洗衣粉的清爽味道。

他呼吸時胸膛輕微的起伏。

他手臂上傳來的，屬于年輕男性的，結實而有力的觸感。

一切都那么真實，那么近。

雨聲漸漸小了下去，從之前的狂暴變得淅淅瀝瀝。

天邊似乎也開始泛起一絲微弱的魚肚白。

林清歡幾乎一夜未眠。

她能感覺到顧夜的手臂一直沒有移開。

他就那樣安穩(wěn)地睡著，仿佛對她毫無防備。

可林清歡卻覺得，自己像是落入了一張精心編織的網里。

而這張網，溫柔又纏綿，讓她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掙脫。

天快亮了。

她偏過頭，看著近在咫尺的睡顏，心里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