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族不過千余人口，在山間密林中，如一葉扁舟。

作為山野小族，每個人口都彌足珍貴。

每個族人都是維系部族存續的關鍵，一場稍大的天災，都可能讓這個小族走向覆滅。

而供養出一位養神，背后付出的資源與人力，是常人不可奢求的。

這樣的情況下，他們竟然舍得一次性獻祭出大半戰力？

就算長田的天賦再驚艷，他改造的秘術再卓絕，也不值得巨鹿族做出如此大的犧牲。

特別是明明知道蒼巖族有外援的情況下。

這分明是一招險棋，稍有差池，巨鹿族便會萬劫不復。

所以，千巖認為，巨鹿族敢這么冒險，必定留有后手。

一定有某種隱秘底牌，讓他們覺得這場豪賭值得，甚至能借此扭轉乾坤，讓他們可以不用在乎這種損失。

或者說，讓他們覺得這種犧牲是可以接受的。

長田與千巖四目相對，多年的默契，讓他們無需言語，便讀懂了彼此眼中的疑慮。

“這回你猜錯了，巨鹿族沒有底牌了。”長田緩緩道，“如果非說有什么底牌，那就是犧牲一切的勇氣和信心?！?

千巖一愣。

勇氣？信心？

作為烈陽族人，他聽見長田將這個詞用在巨鹿族身上，不免意外。

“之前的戰果，就是給巨鹿族的‘信心’?！遍L田解釋道，“五換九，成功證明了‘殉鹿’的可靠和強大。”

千巖問道：“巨鹿族的大巫祝，之所以同意獻祭那么多神力戰士，只是為了提升部族信心？”

在他看來，這理由站不住腳。

五位神力戰士，加二十多位蘊體，這完全是可以拉到另外一處地盤，單獨建立部族的力量。

“無論己方損失有多大，只要對方損失更大，便可以看作是一場勝利?！遍L田說道，“當然，這一切不僅僅是為了提升信心，還給了他們勇氣?！?

“現在，所有巨鹿族人都認為，犧牲會大于收獲，這樣一來，他們便會產生犧牲的勇氣，從而不畏懼犧牲?！?

千巖深深皺起了眉頭。

長田的話，代表著一種可怕的發展。

他問道：“你的意思是，之前的犧牲，只是開胃菜，只是為了向所有人證明？”

“不，只是向鹿一證明?！?

長田點頭：“犧牲帶來的戰果，給了他一種全新的選擇。”

“什么選擇？”花顏問。

“我用事實，讓他知道，只要舍得，就會收獲更多。”

長田的語氣逐漸淡漠。

“鹿一太了解蒼木了！”

他解釋道：“鹿一知道，當巨鹿族損失大半戰力后，蒼木必然會傾巢而來，蒼木忍不了徹底覆滅巨鹿族的誘惑。”

“同樣的，鹿一也忍不住全滅蒼巖族的誘惑?！?

“在鹿一眼里，為了達成這個目標，他可以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族民?！?

“我的秘術‘殉鹿’，剛好可以達成他的愿望。”

聽見這話，千巖和花顏都沉默了。

半響后，千巖才開口問道：“那這一次，鹿一準備犧牲什么？”

長田看向巨鹿族的方向，緩緩吐出幾個字：“三分之二的部眾！”

“什么？！”

花顏忍不住驚呼。

就連旁邊的幽凰，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和這鹿一比起來，幽影族大巫祝居然都算仁慈的了。

千巖久久無言。

他有點煩躁，內心莫名有點憤怒。

雖然被犧牲的是巨鹿族人，但他就是覺得心里不太順暢。

他問道：“那些人知道他們會被犧牲掉嗎？”

“知道一半。”

長田回答。

“一半是什么意思？”

花顏追問。

長田道：“所有人只知道要祭獻，但不知道這種祭獻會要他們大部分人的命?！?

“這是欺騙！”

千巖憤而起身。

“是的，這就是欺騙。”

長田語氣平靜，沒有波瀾，沒有否認：“但我之前說過，他們已經有了犧牲的勇氣，所以不會懷疑，更不會拒絕?！?

“在鹿一看來，活下來的巨鹿族人，會看見蒼巖族的覆滅，會奪取蒼巖族的女人與食物?！?

“只要‘戰果’夠豐厚，活下來的人，便不會追究之前的‘犧牲’，他們只會稱贊犧牲者的‘偉大’?！?

“鹿一這個名字，會被所有部眾齊聲贊頌?！?

“這便是他最想看到的畫面。”

聽見這番話，所有人久久無言。

良久，終是百樹出聲打破沉默：“長田，你不會真要幫那什么鹿一做這種事吧？”

“長田哥......”

花顏有些擔憂，她想說什么，但最終卻沒說出口。

長田知道她的心意，伸出雙手，對她笑道：“已經沾上很多血，洗不掉了?！?

“好了！”

長田拍拍屁股站起身：“我該回去了，離開太久，鹿一會起疑心的?！?

他看向千巖：“這一戰，你們別參與，別靠近，這次‘殉鹿’秘術的范圍很大，一經發動，不分敵我。至于事后該怎么做，你可以看情況介入。”

千巖好久才吐出一口氣，回道：“好！”

.....

看著長田離去的背影，花顏忍不住揪起了胸口的衣衫。

“長田哥......他好像不一樣了?！?

她的語氣里，帶著心憂。

千巖突然自嘲，“大巫祝和族長，還有戰爺，他們還在的時候，經常說我執拗、倔強......這些詞，從沒放在長田身上過。”

“可不是嘛，連我都被罵不聽話。”

百樹也陷入回憶：“但長田基本沒被罵過。為了給福土做好榜樣，他是善良懂事的代表，連蚊子都不舍得拍死，而是吹走?！?

眾人都察覺到了長田的變化。

“千巖哥，我不在乎巨鹿族人是生是死，但我知道，要是一旦做下這種事......以前的長田哥......可能就回不來了！”

“那我們能怎么辦？”

百樹急的在原地繞圈：“就我們四個，能做什么？巨鹿族和蒼巖族兩邊都有聚源強者，這可都是老牌聚源，不是那孤獸什么能比的，正面對戰遠強于幽炎！”

“誰說我們就四個人？”

千巖突然反問。

“啊？”

花顏、百樹，還有幽凰，都猛然抬頭看向他。

千巖跪地，開始祈求。

“我們還有烈陽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