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沈默一整夜的悉心照料,昏黃黯淡的光線透過球體的縫隙,悄悄灑在沈瀚文的臉上仿佛也在為他注入一絲生機。
沈瀚文的臉色漸漸不再像之前那般蒼白如紙,緊鎖的眉頭也慢慢舒展開來,身體終于是有了好轉的跡象。
在沈默滿含期待又緊張的注視下,他緩緩地睜開了雙眼,意識還有些模糊,眼神中透著剛醒來的迷茫。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徹底清醒過來。
看著眼前一臉關切的沈默先是微微一愣,隨后像是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很快又被他掩飾了下去。
他強撐著想要坐起身來,沈默見狀趕忙伸手去扶他,讓他靠坐在一旁。
沈瀚文輕咳了幾聲,故作淡定地開口說道:“咳咳,上了年紀身體有些不禁消耗,身體一下子沒扛住,還好你及時出現。”
他一邊說著,一邊避開了沈默探尋的目光,假裝若無其事地整理著自己有些凌亂的衣衫。
“文叔這些天為了我辛苦了,我現在已經徹底恢復了。”沈默靜靜地看著沈瀚文,心中五味雜陳,他很清楚父親是在刻意隱瞞,可又不知道該如何去戳破這層窗戶紙。
“忙活一晚上了吧,你要不先休息會。”沈瀚文說。
他又張了張嘴,想要直接說出自己已經知曉真相的事,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害怕一旦挑明,父親又會像小時候那樣,為了不讓家人陷入困境而再次狠心地推開自己。
于是沈默也只能順著父親的話,輕聲回應道:“文叔,我沒事。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就讓我去尋找生活必需品吧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可不能再這么拼命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我心里可過意不去。”
他的目光中滿是復雜的情感,有心疼,有不舍,還有想要和父親相認卻又不敢貿然行事的糾結。
可沈默只能用這樣關心的話語,來傳達自己內心深處那難以言說的情感。
“好,好,那我不客氣了。”沈瀚文聽著沈默的話,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澀,他微微點了點頭,眼神中流轉著異樣的情愫。
他嘴上這么說著心里卻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只是不想讓沈默太過擔心,也希望他能把心思多放在尋找出路這件事上,而不是糾結于自己的身份。
兩人各懷心思,一時之間球體里陷入了一種略顯尷尬又充滿溫情的沉默之中。
沈默為了打破平靜的氣氛,猶豫了片刻后,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文叔,我一直挺好奇的,昨天咱們被那些蛇人追,眼看就要被追上了。若不是你拿出的那個罐頭,讓我把里面的泥巴擦在咱們身上,估計咱倆都得交代在那兒了。那泥巴到底是什么東西呀,竟然能讓那些癲狂的蛇人不再繼續攻擊我們呢?”
沈默一邊說著,一邊用充滿疑惑與好奇的眼神看向沈瀚文,心里實在是對那神奇的泥巴充滿了探究欲。
畢竟在那樣危急的時刻,它就像救命稻草一般,發揮了意想不到的作用,讓他們從蛇口逃生,現在回想起來,都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沈瀚文聽到沈默的詢問,先是一愣,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的神情,沉默了一小會兒,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如實相告。
最終他輕輕嘆了口氣,緩緩開口說道:“其實這泥土很尋常,就在水源附近那邊就能挖到。”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那些蛇人雖然看著沒有什么思維,但它們對氣味特別敏感,而它們棲息地的泥土有著一種特殊的氣味,能夠掩蓋咱們身上的氣息,讓蛇人一時之間察覺不到我們的存在。只不過這泥土常年被蛇人覆蓋接觸,上面有著嚴重的污染,若是長時間頻繁使用會對自身有著嚴重的傷害,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用拿出來用的。”
沈瀚文一邊說著,一邊回想起發現那泥土時的場景,當時自己也是歷經艱險,若不是為了多一些保命的手段,也不會冒險去探索那危險重重的地方了。
沈默聽著父親的解釋,眼中滿是驚嘆,但也有些疑惑便詢問道:“長時間使用會如何?”
沈瀚文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想著衣服包裹著的軀干上面竟有蛇人類似的肌膚色澤,有些無奈地說著:“也許慢慢的會變成他們的一份子吧。”
沈默看著他的小動作,心中一沉。
父親這些年在這洞窟里肯定還經歷了許多自己不知道的驚險故事,而他一人能夠獨自在這里存活這么久肯定被迫舍棄和失去了一些東西。
在這幽暗裂谷的環境里,時間仿佛被黑暗與危險裹挾著,緩緩流淌到了伊甸園執行不死鳥計劃的日子。
平日里寂靜得有些陰森的末日廢墟外圍,此時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響,是機械師們駕駛著堅固的運輸工具,朝著幽暗裂谷緩緩駛來的動靜。
運輸工具那龐大的身軀在昏暗中透出金屬特有的冷硬光澤,斷斷續續地發出沉悶的轟鳴聲,就像是來自深淵的巨獸在低吟。
此刻兩人整裝齊發躲在洞窟的隱蔽處,眼神中透著緊張與決然,他們早就做好了準備,打算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送沈默離開這危險重重的地方。
沈瀚文壓低聲音,再次叮囑著沈默一些注意事項,目光中滿是擔憂卻又強裝鎮定,說道:“等會兒看準時機就動手,那些機械師雖然看著裝備齊全,但只要咱們小心點,找個落單的下手換上他們的服裝,應該就能跟著他們離開這兒了。”
“文叔,和我一起走吧,這么多的活,等機械師離開時怕是要到深夜,你若是無法適應陽光,等到天黑離開這個地方也不行嗎?”沈默緊握著手中簡易制作的武器,目光緊緊盯著逐漸正在運輸人的機械師們說道。
他的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著,既是因為即將到來的危險行動,也是對即將離開父親的不舍,沈默試圖再次勸解父親能夠和自己一同離開。
“不行,我已經無法離開這里了。”沈瀚文回憶起過去自己也嘗試著偷摸離開。
可是當他的身體接觸到外面的空氣和陽光時,他只感覺自己的血脈膨脹,心臟好像要瞬間被炸開,似乎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脖子,讓他無法呼吸。
“文叔.....”
“噓,他們還是搬運不死鳥計劃名單的人了。”沈瀚文指了指前方打斷了沈默的話,提醒道。
沈默看著父親如此固執的模樣,只好作罷靜待出手的機會。
隨著機械師們停下運輸工具,開始搬運那些注入TP試劑昏迷后被拋棄的人時,現場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混亂。
沈默知道機會來了,借助著洞窟邊那些嶙峋怪石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朝著機械師們所在的位置緩緩靠近。
他的眼神中透著一股冰冷的決然,目光緊緊鎖定在其中一個落單的正背對著他、忙于搬運昏迷者的機械師身上。
待距離那機械師只剩下幾步之遙時,沈默猛地發力,腳下如生風一般,瞬間縮短了與對方的距離。
幾乎在同一時刻,他手中早已握緊的簡易武器,一根打磨得極為尖銳的石棍,朝著機械師的后頸處狠狠揮去。
那動作一氣呵成,石棍在空中劃過一道凌厲的弧線,帶起一陣輕微的風聲,精準無誤地朝著目標而去。
這個機械師似乎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剛想要有所反應,可還沒來得及轉過頭來,沈默的石棍便已經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后頸上。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那機械師的身體猛地一僵,緊接著便像斷了線的木偶一般,毫無反抗之力地向前栽倒下去。
整個過程干凈利索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從沈默發動突襲到機械師倒地,僅僅是眨眼間的功夫。
沈默在擊中對方后并沒有絲毫的停頓,他順勢伸出手一把扶住了即將倒地發出聲響的機械師,謹慎地將其緩緩放倒在地上,盡量避免弄出大的動靜,驚擾到其他機械師。
隨后他迅速地蹲下身,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確認暫時沒有被其他人發現后,這才微微松了口氣,準備繼續下一步的行動。
沈瀚文靜靜地躲在隱蔽之處,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沈默的一舉一動。
當看到沈默不帶猶豫地迅速靠近那機械師,緊接著手中的石棍帶著凌厲之勢干脆利落地揮出。
整套動作行云流水,眨眼間就將那機械師毫無聲息地解決掉時,沈瀚文的心中瞬間涌起了諸多復雜的情緒,一時間竟有些愣神。
往昔那個天真無邪的孩童仿佛還在眼前,可如今的沈默,早已褪去了青澀與稚嫩。
沈瀚文的眉頭微微皺起,眼神中滿是疼惜與自責,這些年自己不在兒子身邊,天知道他都經歷了些什么。
年少的他在這滿是危險與絕望的末日廢墟里,沒有了父親的庇佑,想必是遭遇了數不清的艱難險阻。
隨時可能喪命的危機、食不果腹的困境、孤立無援的孤獨,一樁樁、一件件,就像一道道無情的鞭子。
不斷抽打著他,逼迫著沈默不得不快速成長,不得不讓自己變得有能耐、有本事,才能在這如地獄般的環境里求得一線生機。
沈默正準備偷偷換下機械師的衣物,而對方手腕上的智能手環突然亮起,映射出了一片幽藍的光幕,光幕上赫然呈現出一份名單,上面赫然寫著“不死鳥計劃”幾個大字。
沈默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停住了動作,目光也被那些滾動的名單吸引了過去。
出于本能,他憑借著自己往日里對這類智能設備的一些了解,熟練地在手環上操作了起來。
隨著他的手指快速滑動,名單上的名字一個個閃過,而就在這時,一個無比熟悉的名字映入了他的眼簾,那正是他前段時間在伊甸園攪得天翻地覆想要帶走的弟弟沈晨!
看到這個名字的瞬間,沈默只感覺腦袋“轟”的一聲,整個人都愣住了。
原本堅定要離開的想法瞬間被拋到了九霄云外,逃離此地就是為了尋弟弟,如今弟弟被丟棄在這冰冷的幽暗裂谷里,他怎么能就這樣拋下沈晨獨自離開呢?
想到這里沈默咬了咬牙,放棄了眼前原本可以趁亂離開的絕佳機會,悄悄地又退回到了沈瀚文藏身的地方。
沈瀚文看到他回來,滿臉的疑惑與驚訝,剛要開口詢問,沈默便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說道:“文叔,我不能走了,我剛看到沈晨的名字出現在那些機械師的名單里,他還是堅持了不死鳥的計劃,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變成像那些蛇人不人不鬼的模樣。”
沈瀚文一聽情不自覺地點點頭,心中一陣波瀾起伏,眼中既有對兒子這一決定的擔憂,又有著對可能找到另一個兒子的期待。
沈默和沈瀚文屏息凝神,靜靜地躲在暗處,目不轉睛地盯著機械師們的一舉一動。
直到那一輛輛冰冷且散發著金屬腥味的運輸工具緩緩啟動,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逐漸消失在了洞窟那幽深的盡頭,整個世界仿佛又被按下了靜音鍵,只剩下一片死寂。
兩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堅定與急切,當下不再猶豫,貓著腰,小心翼翼地朝著機械師們處理那些幸存者們的大坑方向摸去。
他們的腳步很輕,每一步落下都好似生怕驚擾了這片死寂的空氣,只有衣袂摩擦的細微聲響在這靜謐中若有若無地回蕩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人終于來到機械師丟棄幸存者的地方,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們瞬間瞪大了眼睛,心中滿是震驚。
只見那大坑之中,密密麻麻全是昏死過去的人,他們橫七豎八地堆疊在一起,毫無秩序可言,就像是被隨意丟棄的破舊玩偶一般,填滿了這一個個預留出來的坑洼之處。
這些人的臉色有些蒼白如紙,有些青灰黯淡,身上的衣衫破破爛爛,沾染著血跡與污漬,有的還帶著明顯的傷口,皮肉外翻,看著觸目驚心。
周圍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血腥、腐臭以及汗腥味混合而成的怪異味道,熏得人幾欲作嘔。
而大坑的周圍,土地被踩踏得泥濘不堪,還殘留著一些機械搬運時留下的痕跡,像是大地母親在無聲地訴說著這里剛剛發生過的冰冷與殘酷。
沈默一臉的凝重一旁的沈瀚文嘴唇微微顫抖著,兩人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憤。
這一條條都是鮮活的生命,卻在這末日的世界里,被如此無情地對待,像垃圾一樣被拋棄在這里,生死全憑天意。
沈默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鉆心的疼痛讓他更加清醒地意識到,自己一定要在這堆人里找到弟弟沈晨,絕不能讓他也成為這殘酷世界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