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池的水面泛著七彩霞光，九重天上的蟠桃宴正進行到最熱鬧的時辰。烏有情蹲在琉璃瓦檐上，指尖捻著一根剛從月老那兒順來的紅線，對著下方宴席比劃著惡作劇的角度。她那雙杏眼里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頑皮的笑意。

“小殿下！”隨從童子氣急敗壞的喊聲從后方傳來，“那是王仙尊準備給她女兒的姻緣線！”

“人家兩人都不樂意那門親事，干嘛非要拿這東西硬綁一起？別動啊，不然我掉下去了就跟我爹告你的狀！”

烏有情頭也不回地甩袖，一道清風訣把童子彈到三丈開外。她得意地晃了晃腦袋，發間的金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

突兀的聲音嚇得蟠桃樹下正在獻舞的仙娥一驚，突然左腳絆右腳，手里的玉壺直直朝雷部天尊頭頂飛去。老神仙紫金冠上頓時開了醬油鋪子，黑著臉掐訣就要召雷。

”烏！有！情！”這聲怒吼震得瑤池水泛起三尺浪，連帶著幾尾錦鯉都被震出了水面。

少女縮了縮脖子，把紅線往袖里一塞，轉身就要駕云開溜。忽然，她注意到遠處祥云滾滾，她的父親——三十三重天第一戰將烏戰仙君帶著十二名金甲天將氣勢洶洶而來。父親腰間那柄打神鞭閃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寒光，鞭身上纏繞的雷紋隱約可見。

“完了完了......”烏有情眼珠一轉，縱身跳進瑤池。池中錦鯉嚇得四散奔逃，她熟練地捏著避水訣沉到池底，順手撈起個千年蚌精當盾牌。蚌精不滿地吐出一串泡泡，卻也不敢反抗這位小祖宗。

水面突然分開，烏戰仙君的法相真身投下巨大陰影。打神鞭破水而入時，蚌精甚至人性化地翻了個白眼，仿佛在說“又來了”。

“啪！”

這一鞭抽得烏有情神魂震蕩，腰間玉佩“咔嚓”裂開道縫。她疼得齜牙咧嘴，卻還強撐著不肯叫出聲來。烏戰仙君拎著女兒后領提出水面時，整個瑤池鴉雀無聲。王仙尊的翡翠步搖歪在鬢邊，雷部天尊頂著滿頭瓊漿玉液，月老正手忙腳亂地搶救被系成死結的姻緣簿。幾位仙娥躲在柱子后面偷笑，顯然對這一幕早已見怪不怪。

“諸位仙家。”烏戰仙君把女兒往云磚上一摜，少女膝蓋磕得生疼，“小女今日闖下的禍事，烏某定當給個交代。”

烏有情揉著膝蓋抬頭，正對上三十三重天諸位仙君陰沉的臉色。她這才發現事情好像有點大條——雷部天尊的胡子被燒焦半截，文曲星的玉笏板斷成兩截，最要命的是，蟠桃園里那株九千年一結果的母樹，此刻正禿著半邊枝椏，幾個小仙童正手忙腳亂地給剩下的桃子套保護罩。

“那個......哈，哈哈——”她干笑著從袖中摸出啃到一半的蟠桃，桃核上還留著整齊的牙印，“我說是它自己掉下來的，你們信嗎？”

凌霄寶殿的玉磚涼得刺骨。烏有情跪在殿中央，偷瞄高座上的仙帝。他老人家手里把玩著她剛交出來的贓物——不僅有三顆九千年蟠桃，還有老君丹房里的五葫蘆金丹、月老的十二根紅線、以及雷部天尊的雷印。每拿出一件，殿內就響起一陣倒抽冷氣的聲音。

“本座的雷印怎么在你那兒？！”雷部天尊暴跳如雷，胡子都氣得一翹一翹。

烏有情縮了縮脖子，聲音越來越小：“就...上次您喝醉落在廣寒宮...我幫您保管來著...”

仙帝輕咳一聲，殿內立刻安靜下來。他指尖輕點，烏有情這些年的“豐功偉績”在空中幻化成畫卷：燒毀朱雀神君的尾羽、往天河里倒辣椒粉害得鯉魚精集體蛻皮、趁白虎神君睡覺偷偷給他的耳朵毛染成粉紅色...每一幅畫面都引起受害者的一陣控訴。

“烏有情。”仙帝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你父親是三十三重天第一戰將，本座看在他的面子上，對你諸多頑劣行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烏戰仙君在旁邊狠狠瞪了女兒一眼。少女盯著玉磚上自己的倒影，突然發現發髻間還別著半片蟠桃葉，趕緊偷偷摘下來捏碎。這個動作沒逃過仙帝的眼睛，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這姑娘……

“但這次，你盜取蟠桃母樹果實，擾亂姻緣秩序，甚至偷拿雷部信物。”仙帝突然提高聲調，手中的玉如意重重敲在案幾上，“若再不懲戒，天庭威嚴何在？”

烏有情心頭一緊。上次仙帝用這種語氣說話，是罰陳允劍君去凡間當了十年乞丐。她下意識看向父親，卻見父親面色凝重，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即日起，削去你五百年修為，打下凡間歷練。”仙帝袍袖一揮，一道金光打入烏有情眉心，“待積滿十萬功德，方可重返天庭。”

少女眼前一黑，體內仙力如潮水般退去。耳邊響起父親急切的求情聲，但她已經聽不清內容了。恍惚間看見仙帝對父親微微搖頭，唇形似乎在說“不必擔憂”。接著兩道天將架起她胳膊，拖向誅仙臺的方向。她掙扎著回頭，看見父親快步跟了上來。

誅仙臺上的罡風刮得臉生疼。烏有情扒著臺沿死活不松手，哭得鼻涕都糊在臉上：“爹！我錯了！我再也不偷蟠桃了！您跟仙帝說說情啊！我還想參加下個月的仙鶴大賽呢！”

烏戰仙君蹲下來與女兒平視，眼中既有無奈又有關切。他悄悄往女兒懷里塞了個硬物，低聲道：“別聲張。”烏有情低頭一看，是把青玉雕成的鑰匙，觸手溫潤，上面刻著細密的符文。

“這是為父早年得的芥子空間，內有些許俗物。”烏戰仙君壓低聲音，快速交代著，“記住，下凡后莫要輕易施展仙法，尤其不可——”

“時辰到！”監刑官高聲宣布。

烏戰仙君最后捏了捏女兒的手，少女懷里的鑰匙突然變得滾燙。沒等反應過來，背后傳來巨力，她尖叫著墜入云海。最后一刻，她看見父親嘴唇微動，似乎說了句“保重”。

下墜的過程漫長又短暫。狂風在耳畔呼嘯，烏有情拼命回憶著騰云訣的手勢，卻發現體內仙力被鎖得死死的。云層在身下飛速掠過，她看見山川河流越來越清晰，城鎮的輪廓逐漸顯現。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她絕望地閉上眼睛，腦海中閃過最后一個念頭：早知道就該好好學避塵訣...

預想中的劇痛沒有來臨。烏有情四仰八叉摔進一堆稻草，鼻腔里充滿牲口棚特有的臭味。她暈乎乎地睜開眼，正對上一張長滿麻子的胖臉，那人眼睛瞪得像銅鈴。

“哎喲喂！”那人嚇得倒退三步，差點被自己的扁擔絆倒，“姑娘你這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烏有情齜牙咧嘴地爬起來，發現置身于某個城鎮的騾馬市。周圍商販指指點點，有熱心大娘要來扶她。她下意識想用凈塵訣清理身上的稻草，卻猛然想起自己已經是個凡人了。懷里的玉鑰匙突然發燙，她忙說沒事找了借口躲到草料堆后，按照父親教的方法，神識往鑰匙里一探——

方圓十畝的空間里，整整齊齊碼著金山銀海，各種成色的金銀錠子堆成小山；旁邊架子上擺滿丹藥瓶罐，貼著“回春丹”“養氣丸”等標簽；角落里堆著幾十袋靈谷種子，還有幾套凡人穿的衣裙。最顯眼的位置放著一封信，父親的聲音在空間內回蕩：“情兒，凡間銀錢已備足，切記財不露白。功德之事不必心急，凡事量力而行...”

少女鼻子一酸，趕緊抹了把臉。神識繼續探索，發現空間角落還藏著個小匣子，貼著“危急時開啟”的符紙。這很符合父親萬事留一手的作風。她試著調動最后一絲仙力，發現只能勉強打開芥子空間，其他法術一概使不出來。

“姑娘？”草垛外大娘在喊，“要不要去藥堂看個郎中啊？你這摔得不輕吧？”

烏有情整理好衣衫鉆出來，突然意識到個嚴重問題——她現在是個徹頭徹尾的凡人了。摸向腰間，玉佩的裂痕提醒著她被貶的事實。但摸著懷中的玉鑰匙，又莫名涌起股豪氣。

“多謝大娘，我沒事。”她拍拍身上的草屑，仰頭看了看湛藍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倔強的笑意，“不就是十萬功德嗎？本仙子...呸，本姑娘這就賺給你們看！”

她大步走出騾馬市，沒注意到角落里一個戴斗笠的商人正若有所思地望著她的背影。商人手指輕彈，一道微不可察的靈光悄無聲息地附在了她的衣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