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十五位被蒙住眼睛，縛住雙手的罪犯跪在地上，他們的腳上用鐵鏈綁著石塊，整齊的排成一排。

他們有的因恐懼瑟瑟發抖，有的則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還有的干脆昏死過去，上半身像死狗一般塌在地上。

當然，身披紅袍的包法利例外。

他本就和這些貴族不同，從一開始，他就做好了為這場叛亂獻身的準備，他自認自己才是正義的一方。

海瑟娜本想撕下他的紅袍，剝奪他的身份，卻被塞里斯攔住，他不想仗勢欺人。

在他們的面前，賽里斯一世，這位下午還被困在圣殿內垂死掙扎的宗座，如今已經將叛亂徹底平定，正冷漠的凝視著眼前的叛首。

“你有什么話要和我說，還非要讓海瑟娜在旁邊聽著？”

賽里斯對包法利的話也算略感興趣，當然，他更想做是的打消眼前這些士兵的疑慮。

一直以來，自己的前身在城內軍民的眼里，似乎評價一直不算高，也就是今天自己英明神武，外加有【諸圣共榮】這種逆天詞條，還有至少三位頭銜持有者的幫助，這才勉強穩住局勢。

如此一來，確實可以借機清掃反對自己的勢力，但如果不一勞永逸解決自己身上得位不正的弊病，反對派就根本殺不完、除不凈。

他是一個經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人，絕不可能誠心做一個獨夫民賊，也搞不出什么“敵人越反對我，我就越對”的爛活。

因此，他從一開始就打算和引導叛亂的家伙好好聊聊。

如果這個人的頭上，還頂著一個紫色頭銜【革命者】，那就更值得與他談談了。

“我要說的，是我為什么認為您不能成為圣父?！?

包法利的語氣很平淡，他既不為自己大逆不道的瀆神之語感到慚愧，也不為可能會因此丟掉性命而恐懼，更不為隨時可能來到的酷刑而驚惶。

他剛一說完，海瑟娜就氣不打一處來，剛想出言呵斥，卻被賽里斯按住肩膀，示意安靜。

“你說吧，所有人都聽著呢。”

“您能在這個年齡坐上御座，靠的并不是才干，而是身后的塞勒姆家族?！?

“我教選擇圣父的方法，一直是樞機投票制?！?

“我們這樣的樞機會在前任宗座的葬禮結束后，一起進入圣殿密室內，在全封閉的情況里選擇一位樞機成為圣父。”

“聽起來是我們所有人的選擇，可實際上，誰能成為圣父，完全取決于塞勒姆家族！”

“圣教四個大教省，兩個大教省在塞勒姆家族的世紀控制下，幾乎全部的主教都要他們任免，這就導致幾乎一半的樞機主教全是塞勒姆家族的人！”

“一但進入選舉，塞勒姆家族便會許以重利，讓他們在選舉中投給他們心儀的主教，這根本就是攛掇天主的權柄，替他在人間顯靈?！?

“而您，圣父，您就是他們這三百年來最杰出的成果，一個姓塞勒姆的宗座，一位成為天主長子的塞勒姆人。”

賽里斯一世沒有說話，只是眼神里默默多了幾分欣賞的意味。

如果這個包法利沒有和自己作對，恐怕他真的會有重用這個人的想法。

只可惜，現在他只有被吊死這一條路了。

“我常認為，天主孕育了每一個人，因此所有人都是天主的孩子，天主之下，本就該人人平等?！?

“大膽！”

出人意料的，打斷包法利的聲音并不來自賽里斯或者海瑟娜，也不來自跟隨過來的布魯克或者波魯多，而是來自身邊和他一起跪下的貴族。

“你這失心瘋的東西，我們怎么就信了你，被你這魔鬼蠱惑著去挑戰圣父！”

“現在還說什么人人平等的瘋話，貴族本來就是天主優中選優，用來統治人民的更優秀者?！?

“圣父，別聽他胡說，我們都是被蠱惑的，求您饒我們一命，我們愿意獻出一切，帶著整個家族離開圣國，再也不踏入圣國半步！”

聽完這些話，賽里斯的眉毛頓時便擰在一起，他是真的有心現在就殺了這個不識時務的貴族。

最后，他還是強忍住了沖動。

“把這個家伙的嘴巴給堵上。”

“好啊，圣父，您做的……”

這貴族下一句話還沒說完，嘴巴里就被浸過海水的霉布團塞住，再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只能不停的干嘔起來。

“接著說，包法利?！?

包法利略感驚訝，他印象里的賽里斯能力不足，全靠家族，也沒有什么容人之量和心機謀略，打仗更是一竅不通，是純純的紈绔子弟。

可今天看，好像和自己印象里那個人完全不一樣……

“我稱這個理論為‘天賜人權，人人平等’。”

“這次曼奴爾大叛亂，我更愿意稱之為大變革，就是這種思想的集中體現?！?

“在貴族眼里低賤劣等的國民掌握了話語權，將那些貪污腐敗的貴族主教通通押入監牢，再摘下助紂為虐的國王不配有的王冠，自己成為國家的主人。”

“幾乎整個大陸都在反對他們，尤其是塞勒姆家族，這個掌握了最多土地，奴役了最多人民的大家族?！?

“整個大陸全部的國王都發動了自己的軍隊，他們都由經歷了良好教育的貴族統領，裝備著上乘精良的火器，浩浩蕩蕩，翻越圣布里斯河，跨過圣喀琉斯山，要對這些想要掌握自己命運的奴隸揮舞屠刀，打壓他們的勝利?！?

“可結果呢？奧比里斯國的軍隊丟盔卸甲，您的南部諸國聯軍潰不成軍，北嶼的戰船在炮火中沉沒，席利烏斯國則割地賠款。”

“人民的軍隊取得了勝利，天主真正的賜福的一方戰無不勝?！?

“那只是別的國家的各別例子，更何況圣父大人愛民如子，怎么會相仿曼奴爾國王重蹈覆轍？”

海瑟娜還是沒能忍住發聲的欲望，在她看來，當今圣父已經足夠親民，教會又始終提倡美德，怎會和欺壓民眾掛鉤？

賽里斯沒有阻攔海瑟娜，按照他的看法，包法利的話到目前都沒什么問題。

“海瑟娜，你又多久沒深入教區一線，和那里的百姓接觸過了？”

聽到這話，包法利沒有客氣，而是痛快的回擊道：“我們都是圣喀琉斯大瘟疫的幸存者，你成為了士兵，而我成為牧師，從最基礎的牧師一路走到現在，我見證的慘劇何止千百？”

呦呵，還是從基層一路走上來的。

賽里斯更欣賞眼前的包法利了，這種從基層一路走上來無依無靠、沒有后臺的樞機，他對改革的熱忱，對基層的了解，對世界局勢的洞察力，都是賽里斯看中的品質……

當然，這個紫色頭銜也有些讓賽里斯心動。

可這個人身上擔了太多條人命，如果留著，那布魯克這種親衛豈不是被自己辜負了？

得想個萬全的法子……

“那就是下面執行的人……”

“夠了，不要再說了?！卑ɡ浅獾?，“目前的問題，從來都不一位兩位英明的宗座可以解決的。”

“想要改變這一切，只有徹底改革圣國的制度，闡明天主真的意圖，將過往的偽經書通通撕爛！”

“很好，很好?！辟惱锼裹c點頭，平靜的說著，“但這都掩蓋不了你的罪行?！?

“你口口聲聲說自己見證了無數慘劇的變革者，但你的行為同時也造就了無數慘劇，多少被你招募的農民死在戰場上，全部平民出身的親衛又有多少淪為殘廢……”

啪——

包法利的臉頰紅腫起來，再回看賽里斯，他正用胸巾擦拭自己的手。

“這一巴掌，不過是小小的懲罰?！?

“你的理想會被我繼承，但你別想因此逃脫懲罰?！?

“把他們都帶下去吧，等會兒我親自審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