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主盡歡。

出門后，迎著黑曲山吹來的涼風(fēng)，殷宏用靈氣一激，整個人抖擻一下，酒意盡消：“如何師弟，想清楚之后的打算了么？”

江澈未曾飲酒，心中早有腹稿：“目前那里還看不出什么。

終歸要先呆上一段時間，視之后情況變化，我可能可以找到新的思路。”

殷宏笑著點頭：“沒事的，不急。

筑基是你修道路上的第一件大事，你自己考慮清楚就好。

我不是陸師兄，能力有限，多的事情也幫不上什么忙。”

江澈聽殷師兄直接說出筑基二字。

驚訝扭頭看去，又將視線往兩人周身示意了一圈。

殷宏搖搖頭笑道：“放心吧，紀(jì)道友是個體面人，我這一路已經(jīng)確認(rèn)過了，從這里直到我們暫住的外院廂房。

不僅是紀(jì)族子弟，連婢女侍衛(wèi)都撤了個干凈。”

既然殷師兄有把握，江澈也不藏著掖著，當(dāng)即道：“那紀(jì)前輩說的，靠得住嗎？”

推開廂房門扉。

雖然對自己的感應(yīng)已經(jīng)十足篤定。

但殷宏還是取出陣盤，設(shè)下陣法后，才回答道：“應(yīng)當(dāng)是靠得住的，他這種人在宗門內(nèi)其實也是大多數(shù)。”

取出隨身攜帶的茶具等物。

殷宏稍微停頓了會道：“其實我們枯心宗內(nèi)，存在著兩派人。”

“嚴(yán)長老和林長老？”江澈問。

“不，他們的沖突僅僅局限在血孽峰。”

殷宏用手指在桌子上畫了一個大圓，里面囊括著三個山峰狀圖形：“我指的是整個枯心宗。

宗門幾乎自建立伊始，就有兩類人。

分別是原初主義和大宗主義。”

江澈靜靜聆聽，僅從名字上，他一時難以理分辨殷師兄所說的兩種派別的區(qū)別。

殷宏道：“其實無須諱言。

你我在大陳國絕大部分的散修和攬?zhí)扉w中人看來，都屬于魔修。

魔修一開始多為散修。

因為窮，沒有足夠的修行資源和功法，有一批散修就把主意打到了這世間最多的一樣修煉資源上來。”

“人。”江澈收斂笑意，低聲道。

“對。”殷宏頷首，“天生萬物，以人最貴。

皮血肉精魄，無一不是富含先天靈氣的寶材，不論是制符煉器還是增進修為，以人為材，都要勝過世間絕大多數(shù)的基礎(chǔ)資源。

最早意識到這點，尋到方式去利用的散修。

借此突破了最初的境界壁壘。

修為相比其余散修突飛猛進，甚至少數(shù)精于此道者，因此站到了和攬?zhí)扉w大宗出身子弟相仿的高度。

這就是原初主義的魔修。”

江澈沉默片刻，再問：“那大宗主義又是如何？”

殷宏笑笑，將泡好的茶往江澈的方向推了推：“黑曲山的云華醉不錯，但我還是更適應(yīng)師尊的玉芽茶。”

江澈接過茶盞，入口。

茶湯回甘，驅(qū)走些許燥意。

殷宏繼續(xù)道：“修行，是聚天地偉力于己身，再塑乾坤，謀求長生的過程。

但在修道途中，個人的力量卻是有限的。

為了更進一步。

也是迫于攬?zhí)扉w的壓力。

過去最大的幾個魔修站到了一起，以天道誓言彼此制衡，守望相助。

這就是最早的血孽峰。”

殷宏再次用手點指桌上那三個山峰狀的圖案。

“后來的天哭峰和懸尸峰，其實都是血孽峰分立出去的。

枯心宗這個名字的出現(xiàn)甚至還要更晚。

是一位宗門前輩，以鐵腕統(tǒng)合三峰的結(jié)果。”

江澈道：“這就是為何枯心宗三峰架構(gòu)迥異，也是為何血孽峰上各脈傳承并立？”

“不錯。”

殷宏點頭道：“血孽峰出現(xiàn)后，峰中前輩就發(fā)現(xiàn)，過去魔修的原初主義不再好用了。

一方面是血肉靈材的來源。

凡夫俗子，哪怕是先天胎息最濃的嬰兒，或是命格特殊之人。

也最多只能供給筑基修士的修行。

再往上，金丹真人，就必須以其他修士作為主要的血祭對象了。”

說到這里，江澈已經(jīng)意識到問題所在：“還是攬?zhí)扉w鎮(zhèn)壓大陳、南楚和云麓三國的緣故。

修煉資源匱乏，散修稀少。

若只靠著抓散修，哪能供養(yǎng)得起血孽峰上幾位前輩？

若去抓攬?zhí)扉w的人，則無異于尋死。”

殷宏笑道“對咯。

除此之外，還有培養(yǎng)新血的問題。

血孽峰上前輩，既然聚在一處，那就不是來單打獨斗的。

需要人做事情，更需要傳承。

彼時的很多前輩都還抱著，此生求道不得，來生可由傳人再度接引入道的打算。”

江澈嘆道：“而那時血孽峰初創(chuàng)，宗內(nèi)還無世家門閥。

新血就要從凡俗中來。

只有血孽峰治下區(qū)域，盡可能地穩(wěn)定甚至繁榮，凡俗之人才會源源不絕地誕生。

畢竟十月懷胎，人命不會像地里的雜草一樣，自己長出來。”

殷宏點頭道：“師弟已經(jīng)悟透了。

隨著血孽峰的規(guī)模愈大，甚至到枯心宗的出現(xiàn)。

大家意識到。

只要占的地盤夠大，哪怕不去血祭，也能有不錯的資源供給。

牧養(yǎng)萬民，用之于己。

這一條攬?zhí)扉w走過的路，也是一條最穩(wěn)妥的康莊大道。

這就是大宗主義。”

江澈皺眉思忖后道：“但就我所見，如今枯心宗內(nèi)對血肉靈材的依賴依舊不輕。

血孽峰法脈眾多，不可一概而論，暫且不提。

天哭峰修魂道，懸尸峰修尸道。

都不可能擺脫以人身為寶材的桎梏。”

“這就是我說的原初主義和大宗主義，始終并行和斗爭了。”殷宏態(tài)度和煦。

“枯心宗的底色終究是魔門，或者說圣宗。

大規(guī)模的屠城滅族依然是部分修煉資糧的來源。

除此之外，枯心宗勢大后。

向著銹脊群山的方向推進，也極大緩解了宗內(nèi)上層修士的資源壓力。”

江澈雙手?jǐn)n在袖中，思考了一會，終于大致明晰殷師兄所言。

也由此聯(lián)想到另一件事：“按照這個路徑來考慮，如今枯心宗內(nèi)，應(yīng)該是大宗主義占據(jù)主流，甚至修為越高越是如此。

但隨著大陳國，亦或枯心宗治下的三府兩州之地越亂。

原初主義的弟子，就會越多。”

殷宏拍手贊嘆：“師弟果然聰慧，一語中的。

維持治下區(qū)域的穩(wěn)定有利于宗門發(fā)展。

但若是地盤本身被方家或其他世家子弟侵占，這項收益就沒有了，那些希望加速修為進益的弟子，自然會開始興風(fēng)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