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妨礙執行公務……”

怎么就忽然扯到了這個？！我告訴你，你別嚇唬人！我也不是嚇唬大的！

李夢心里這樣想著，但睫毛劇烈顫動了一下，任浩這句帶著寒意的質問，像一記悶棍砸在她頭頂。

莫名的，李夢忽然有些心虛起來。

執法記錄儀的紅光在她眼前明明滅滅，恍惚間竟與叔叔辦公室那盞冷白的臺燈重疊起來。

每當她在家族聚會上闖禍，叔叔就會坐在那盞燈下，用這種不帶溫度的眼神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此刻面前這個年輕法官身上散發的氣場，竟比記憶里的叔叔還要壓迫感十足。

她喉頭發緊，低頭盯著自己涂得锃亮的指甲，聲音不自覺軟了下來：“法官同志，凍結業務，確實需要行長簽字的......”

“真的嗎？”

任浩雙手抱胸，身子微微前傾，聲音輕飄飄的，卻讓李夢感覺有根羽毛在她心口撓來撓去。

她悄悄抬頭，撞上對方似笑非笑的眼神，那目光像是能穿透她精心維持的職業假笑，直抵心底的小算盤。

“真、真的！”

李夢攥緊文件，指甲在紙邊壓出月牙形的褶皺，“這是銀行的正規流程......”

金融銀行機構，在辦理司法業務時確實有各自行的制度，比如某宇宙行，向來以速度最慢、效率最低著稱。

各個法院執行局提起來都搖頭，嗯……不到萬不得已，狗都不去！

半天時間只能做一個銀行凍結，在人均收案六七百件的嚴峻形勢下，其他案件還要不要辦了？

不過在人家看來，是審核機制嚴格，將風險降到了最低。

所以站在各自的位置看起來，似乎都沒有什么大問題。

但一個司法凍結業務需要支行行長簽字，那就過分了！

行長一天沒事兒干了？！

可以說，任浩在國內所有銀行都辦理過司法業務，大部分銀行都是上傳資料由總行審核，但在分行，只需要有授權的工作人員或主管授權就行！

還行長簽字？！你欺負別人沒去過其他銀行辦理或司法業務啊。

還是說……故意拖延？！

想到后面的猜測，任浩心里也慎重起來，他忽然發現，自己還真是猜測錯了丁勁松的關系！

這可是逃避執行行為，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南江銀行這都敢替他去拖延？！

“那你們行長呢？”

任浩的手指繼續在臺面敲出不緊不慢的節奏，每一下都像敲在李夢心上。

“行長出去辦事了，不在行里。”

李夢盯著自己的高跟鞋尖，鞋跟深深陷進地毯里，沒敢抬頭看面前的年輕法官的面容。

此刻她在心里瘋狂祈禱任浩能就此罷手，又怕對方繼續追問露出馬腳。

“剛才那個王行長不是在嗎？”

任浩的聲音突然逼近，李夢聞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薄荷氣味。

“他、他是副行長......”

李夢的聲音越來越小，“必須正行長簽字才行......”

“那需要等多長時間？”

現在系統都提醒他遇到了阻礙執行，那他接下來的所有決定，恐怕都得重新想一下了。

不過他心里還是有些驚詫，這丁勁松究竟什么背景，還是拿了什么好處，竟然敢讓南江銀行出來阻攔法院執行！

講真，這還真是任浩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

金融銀行阻礙法院執法？！這說出去都有人不信。

法院手握法律，背靠組織，比錢，十個法院也比不過！

可是比實權，比背景，就算你金融銀行背靠政府也不行啊。

“究竟是誰在阻礙，這個李夢倒是不像，難不成是王德發，他有這個膽子？”

任浩心里猜測著。

面前的李夢，看起來雖然工作態度有問題，行里面也屬于我行我素的關系戶，但剛才在他一連串問話下，此時已經不敢抬頭看他了。

氣場已經被他徹底壓制，這說明這事兒必然不是李夢主導！

那就只有王德發……

亦或者，王德發背后的人。

任浩與老陳對視一眼，老陳臉色也慎重起來。

現在是個人都看得出來，苗頭不對！

他出來之前說跟南江銀行對線，那其實是他說個笑話罷了！在他想法中，金融銀行還沒有這個膽子！除非這個案子，涉及到了特別大的領導！

可那種案子，一般都是由法院局領導親自辦理，也不會交到尋常法官手中，更別說，由小任來辦！

可現在……

不對頭，絕逼不對頭！今天怕是真要遇到阻礙了！

老陳手里握著執法記錄儀，目光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手不自覺放在了警棍上面，他看向任浩，就看后者如此決定處理。

他作為法警，必定要第一時間接受到法官的指令。

“嗯？還要我們等多長時間？難道時間也不確定嗎？”任浩又問了一句。

李夢忽然感覺后背有些發涼，她咬了咬嘴唇，硬著頭皮說：“可能要等到明天，行長今天去市里開會了......”

“等明天？”

任浩突然笑出聲，這笑聲卻沒半點溫度，“同志，這張銀行卡的錢要是在今天轉走了，你負責？”

李夢的心臟猛地漏跳一拍。

她想起王德發聽到四十萬時慘白的臉色，想起那張神秘銀行卡背后若隱若現的“大人物”。

如果真讓這筆錢溜走，法院追究起來，她表哥在銀保監局的關系恐怕也保不住她。

“我......我去問問王行長！”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高跟鞋在走廊上敲出凌亂的節奏。

行長辦公室里，王行長握著手機的手全是冷汗，聽筒貼在耳邊已經發燙。

電話那頭正行長王輝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法院怎么知道丁勁松這個賬戶的？消息怎么會泄露？”

“我哪知道！”

王行長急得直抹額頭的汗，昂貴的絲質領帶松松垮在脖子上，茶水灑在定制西裝上也顧不上擦，“那個任法官帶著執法記錄儀，還有個法警，來勢洶洶......”

電話里沉默了幾秒，王輝的聲音重新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先拖時間，就說后臺系統出問題了，讓他們明天再來。”

“這......這能行嗎？”

王行長聲音發顫，眼睛盯著窗外的法院大樓。

上次銀保監局來檢查，就是這小小的執法記錄儀記錄下了支行違規操作的證據。

要是這次被抓住把柄，自己苦心經營的人脈和地位就全完了。

“行不行都得行！”王輝的聲音拔高，“你忘了是誰把你扶上副行長的位置？丁勁松這個賬戶要是被凍結，上面怪罪下來，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王行長的喉結動了動，最終把到嘴邊的反對咽了回去。

聽筒里傳來掛斷的忙音，他癱坐在真皮座椅上，盯著天花板上搖晃的水晶吊燈，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王行長！”

李夢推門而入，臉上帶著哭腔，“那個任法官不好對付，他說要是錢轉走了要我負責！”

“慌什么！”

王德發猛地站起來，紅木大班椅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按我說的做，就說系統崩了，今天辦不了業務。”

“這怎么可能？人家又不是三歲小孩！”

李夢急得直跺腳，“剛才那個任法官眼神冷得像冰，我看他就是故意卡著資金到賬的時間來的！”

“讓你去你就去！”

王行長突然拍桌，震得桌上的咖啡杯里濺出褐色的水花，“你負責對公業務，這點事都辦不好，以后別在這干了！”

李夢眼眶瞬間紅了。

是被氣紅的。

霧草尼瑪的，這關她什么事？！

她就是個做對公業務的，人家法院來凍結，那她照做就行，現在你又說不能凍，這可是法院！

真以為人家是老百姓，你一句話就可以忽悠得走？

她想起自己為了這份工作，在表哥面前低聲下氣求了多少回，想起今天那件沒試完的香奈兒連衣裙。

“王行長！你別太過分！”她咬著牙，“等我表哥知道你這么欺負人......”

“少拿你表哥壓我！”王行長抓起桌上的水晶鎮紙狠狠摔在地上，碎玻璃碴子濺到李夢腳邊，“現在立刻出去，按我說的做！”

李夢盯著滿地狼藉，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轉身時，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走出辦公室的瞬間，她深吸一口氣，用紙巾快速擦掉淚痕，重新堆起職業化的微笑。

“任法官，實在不好意思。”

她走到柜臺前，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我們后臺系統突然崩潰了，今天確實做不了凍結業務......”

她偷偷觀察任浩的表情，卻發現對方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下一刻，她咬了咬嘴唇，心道不行，這口鍋不能自己背，要不然出了事，怕是自己表哥都頂不住！

李夢擠出笑容道：“真的，任法官，我剛問我們領導了，王行說后臺系統崩了，讓你們明天再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