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吃完飯，伊格尼斯走出山洞在外面透透風，被身后的凱爾斯特拉住了手腕。

“我聽說外界的人都是交換物資的，”他緊張的拿出一枚金幣遞給她“你還會回到這里嗎？”

“不會，等戰爭結束，我會回到魔王城，繼續輔佐魔王，只有這件事是我心意已決的。”她笑了笑，從他手中拿過了那枚金幣。

“至于這個東西，我就當定情信物收下了，也算來冰川留個念想。”

她沖他眨了下眼睛，當即凱爾斯特不敢直視她的面容，白色的耳朵尖帶著面部一片緋紅。

他結結巴巴的問著到底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夠安然離開冰川，他發誓不會告訴別人。很快他就不知道自己在語無倫次的說什么了，一會說是外面的環境會令族人生病，一會說看看外面的風景是不是如她所說，只聽到對方微微地笑聲，凱爾斯特才意識到自己不知怎的有些發昏。

“魔王還病著呢，等她醒了，說不定幫你想想辦法呢。”

“我..大概知道怎么治，”他有些躊躇道“只是要用到我的血..”

對方并沒有在說什么，只是以休息為由離開了。

這千年來倒是有不少人攀登過冰川，雖然他們大多全軍覆沒，但凱爾斯特見過他們是如何治療倒地不起的病人的。

只是些許山溝里采集到的草根，某種懸崖峭壁上不知名的菌子，一些滾熱的開水，以及自己的龍血。

或許是察覺到旁邊有人，裹在毯子里的魔王半睜開眼睛，她呼吸聲很重，整個人似乎半夢半醒。凱爾斯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細細的察覺她的魔力，這點冰冷的體溫對于人類來說都已經很低了，甚至察覺不到半點生命體征，倘若不是魔力在吊著她最后一口氣，恐怕早已魂歸地獄了。

抽出刀從龍角上取血，看著血液點點滑落碗中，當初有無數人祈求龍族的血液治病但都倒在雪山里，這還是他第一次嘗試救下別人。

他看著自己的血液加入湯藥中沸騰煮熟，老實說這一幕讓他有點反胃。但給她灌入一碗后，對方顯然有些清醒了過來。

或許是那份溫熱讓人類有了些許意識。看著對方脫離危險，凱爾斯特將藥物留下，隨即離去。

當晚恢復體力的魔王緩緩睜開眼睛，視野一片模糊。她試著起身，但身體完全不受使喚，只是依稀記得有人來過，望向四周，身邊還有半碗喝剩的藥物，桌上還有半塊帶血的生肉。

和魔物一同生活總是格外困難，很多時候團隊的伙食都是魔王自己做的。

眼下也沒有別的器具，她取來生肉在篝火上烤熟。

篝火在油脂的低落下不斷發出噼啪的聲音，肉塊變為熟褐色。

第二天從留宿地冒著大雪趕來的下屬們來到了山洞里。

倘若說昨天算是主家請宴席，今天便算是回請了一頓。作為冰川的住民早有聽說人類追求飲食，本以為只是單純的刻板印象，以至于當熟肉的香味傳來眾人紛紛好奇的圍觀了上來。

一場不正式的小宴席也就在食物上開了起來，眾人圍聚在這山洞里，各自三三兩兩的聊著。

“完全出于好奇，你們原住民的魔力不受影響嗎？我甚至召喚不出炎魔了”魔王問到。

“其實這里本是魔力富裕的地段。周圍人時常因為爭奪這塊富饒之地發生戰爭，前任當家鍛造了一柄長劍鎮守冰川處，有它在周圍所有生物的魔力都會別壓制，我們這才有了安寧之處。”

他所說的那長劍淡藍色的芯仿佛流水又似寒冬，上面的花紋雕刻著龍樣，繁復而古老的魔咒糾纏在上面，讓那寒光更勝一籌。

它就那么安靜的矗立在清澈的湖水中央，整片湖水被壓制的連漣漪都沒有，仿佛只是巨大的鏡面。

“如果對您有幫助的話，您也可以取走，如果配上您的魔力，或許能讓它將整個世界都冰封起來。”

對方這事眾人也有印象，早在前幾任的魔王某次戰斗一怒之下用此劍冰封了整個世界，幾乎一瞬間整顆星球的溫度暴跌到冰封，整片大地都茫茫一片雪白。

那長劍上還有前幾任魔王戰斗后留下的痕跡，這些傷痕一同當做榮耀留在了它身上。

“可取走的話，你們豈不是又要面對被周圍打擾的生活。”

“其實有時候我們也在想上任魔王的事”凱爾斯特目光里有種說不出的復雜“我們在想，如果上任魔王不是那么博愛，倘若他冷漠無情一些，是不是就不會造成魔族都被驅逐躲入地下城的后果。”

那地下城她住過一段時間，老實說沒有任何人能長時間居住在地下城，尤其見識到那里的悲慘后，她能理解生活在地下的生物稀少也不是沒有緣由的。

關于上任魔王人們頗有非議，雖說每一任的魔王大家都有爭論，唯獨上一任魔王的慘敗實在是將對人類的恐懼深深地刻在了魔族的心里。

倘若是現在的魔王對此有了自己的答案，但當時的她實在是太年輕，自命不凡又不知天高地厚。

“我真心希望能改變這局勢，還魔族一份安寧，但...”魔王話鋒一轉“考慮到你救了我一命，出于報答，我也不會帶走它。”

“...”

“只要我在一天，就會繼續向前拓寬疆土。我并不需要帶走你們的什么，也能給你們一片安寧的棲息地，這是我作為魔王應該做的。”

那會的她以為這豪言壯語一定會激起對方的情緒，但或許是作為長生種對于新生命的張揚舞爪早就司空見慣，就像沒有哪個中年人會相信幼兒園的小孩跑過來說要拯救世界的話語。

完全只是出于憐憫或者看在眾人的面子上給魔王個臺階下，凱爾斯特伸出手做握拳狀，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魔王跳起來和他碰了個拳頭。

原本這山川連綿的大雪此刻逐漸放緩了下來，在這高山上，魔王一行人還是第一次見到太陽。

在大雪完全停下后，眾人也收拾好了行囊繼續上路，在下山的路途中身邊的伊格尼斯掏出一枚金幣說要送給她當冰川紀念品。對于這突然的舉動，魔王有些摸不著頭腦，她無意接受這無功受祿。

當前來接應他們的人聽說魔王并沒有帶走那柄劍后感到極為震驚，一路上都在信誓旦旦的告訴魔王前幾任的魔王是如何在為難關頭依靠它爭取時間的，又大篇幅描述冰封是如何宏偉的場景，大家聽著這故事都只是笑笑沒再說什么，而伊格尼斯望著手中的那枚金幣走在了隊伍后面。

倘若說那時的金幣是溫暖的顏色，此時此刻躺在手里的金幣，在寒冷的月光下，已經看不出往日的光芒。伊格尼斯上前放在了那龍的身上，周圍滿是鮮花和積雪。

學院的人們還是給了凱爾斯特一場葬禮，曾經伊格尼斯覺得人類的禱告頗有戲劇，但目睹凱爾斯特的死后被火燒成灰燼，仿佛和路邊的孤魂野鬼也沒什么不同。

魔族沒有什么更多的葬禮方式，甚至這一套還是魔王上一世留下來的舉動。

在此之前他們試圖聯系上凱爾斯特的家族，問他們是否愿意前來參加葬禮，但數日過去人們沒有發現任何冰川龍的蹤跡，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甚至連當初他們一行人參觀的湖泊和山洞也了無蹤跡。

從星球誕生之日起就存活的家族此時此刻如同失蹤了一般，或許留下了幾片龍鱗告訴大家這不是幻覺，除此之外再也沒任何消息，甚至連專業的尋蹤隊伍也找不到任何它們還存在的痕跡。

身為魅魔，這族里時常以不動情為榮，甚至在此之前伊格尼斯都不明白難過為何物。但突然間她意識到如果世界再無銀龍家族成員，或許自己是世界上最后一個清楚凱爾斯特有多么向往外界的人時。

當那火光逐漸熄滅后，灰燼朝著天空盤旋消散，月光下這座學院在歷經災難后也逐漸恢復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