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李念鄉(xiāng)，這個侄子出去當兵幾年，經(jīng)歷過血與火的洗禮，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只知道在村里調(diào)皮搗蛋的半大小子了。

上次是就是因為一次戰(zhàn)役中受傷，才回到李家村養(yǎng)傷的。

他身上那股子決絕和擔當，讓李懷義既欣慰，又心疼。

“念鄉(xiāng)，你的意思是……？”李懷義問道。

李念鄉(xiāng)眼神變得無比堅定，“族長，叔伯兄弟們！我們不能再躲下去了！這世道，你不去找麻煩，麻煩遲早會找上你！與其窩窩囊囊地死，不如堂堂正正地活！”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鏗鏘有力，

“我決定了，我要帶著愿意跟我走的兄弟們，加入真正打鬼子的隊伍，去打鬼子！哪怕是跟著那些潰兵，只要他們還打鬼子，我也認了！總好過在這里坐以待斃！”

“打鬼子！”這三個字像是一顆火星，瞬間點燃了洞內(nèi)壓抑的氣氛。

李懷義渾濁的眼中精光一閃，他想起了之前，李家村慘遭屠戮的場景，想起了那些死在鬼子屠刀下的親人族人。

他猛地將手中的木杖往地上一頓，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壓下了所有議論聲。

“好！說得好！能躲一時，躲不了一世！”李懷義的聲音蒼老卻充滿力量，

“我李家村的男人，沒有孬種！鬼子欠下的血債，我們遲早要討回來！念鄉(xiāng)，你是好樣的，有擔當！既然你決定了，我這把老骨頭支持你！”

他環(huán)視眾人，目光威嚴，

“有想要打鬼子的！愿意跟著念鄉(xiāng)去打鬼子的青壯，都站出來！我們李家村，不求茍活，但求無愧于祖宗，無愧于死去的親人！”

族長的話擲地有聲，激起了在場大部分人的血性。

“李營長！我跟你走！”

“念鄉(xiāng)哥，算我一個！”

“打鬼子！報仇！”

一時間，洞內(nèi)群情激昂，不少年輕力壯的村民紛紛站了出來。

李念鄉(xiāng)帶來的那三十多個兄弟兵，更是毫不猶豫地站在了他的身后，他們本就是百戰(zhàn)余生的軍人，戰(zhàn)斗是他們的使命。

然而，也有一些人眼神閃爍，腳步猶豫。

他們有的是家中獨子，有的是妻兒老小的牽絆，讓他們本能地退縮。

李念鄉(xiāng)看著眼前的情景，心中了然。

他沒有強求，只是目光沉靜地看著那些站出來的族人和士兵，點了點頭，

“好！愿意跟我走的，都是我李念鄉(xiāng)的好兄弟！從現(xiàn)在起，我們就是一個拳頭，要打，就狠狠地打！”

就在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李營長，你要去投奔那些潰兵？你可想清楚了？”說話的是肖青陽，他臉上帶著明顯的抵觸和憤懣，

“那些潰兵里，肯定有晉綏軍那幫廢物！你知道我們營是怎么打殘的嗎？

就是因為旁邊孫大福那個營！眼看著我們跟鬼子拼命，他娘的就在旁邊看著，一槍不放！

硬生生讓我們營三百多號弟兄，打得只剩下我們這三十多個！什么晉綏軍，都是閻老西養(yǎng)的關系戶，貪生怕死之徒！”

肖青陽越說越激動，唾沫橫飛，

“要去，咱們就去找八路軍！聽說他們是真心打鬼子！跟著晉綏軍那幫廢物，遲早還是個死！老子寧愿去投八路，也不想再看到那幫穿著軍裝的慫包！”

肖青陽的話引起了一陣騷動，他所說的孫大福營的劣跡，讓一些同樣對晉綏軍有怨言的弟兄深有同感。

李念鄉(xiāng)抬手示意大家安靜，他走到肖青陽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你的心情我理解，孫大福那樣的敗類，確實該死！但是，我們現(xiàn)在沒得選。”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我剛才觀察了，那伙潰兵雖然成分復雜，不止有晉綏軍，還有番號是‘鋼七軍’的殘部。

但是，我看他們的精神面貌，跟孫大福那種廢物不一樣！他們身上還有股子悍不畏死的勁兒，眼神里有殺氣，我還看到了他們繳獲的聯(lián)隊旗。

這說明什么？說明他們是真正跟鬼子干過仗的，是打硬仗的隊伍！”

“一支部隊里，有害群之馬，自然也有鐵血好漢。

我們不能因為一個孫大福，就否定了所有晉綏軍。更何況里面還有鋼七軍的人。

現(xiàn)在這年頭，能拉起隊伍打鬼子的，就是友軍！

我們現(xiàn)在缺人缺槍，能找到一支還在堅持抗戰(zhàn)的隊伍，哪怕只是暫時依附，也是一個機會。”

李念鄉(xiāng)的目光掃過眾人，語氣堅定，“別說帶著兄弟們加入，就算人家只要我李念鄉(xiāng)一個人，讓我去當個搖旗吶喊的大頭兵，只要是打鬼子，我也干！因為，我們能躲一時，可躲不了一世！這口氣，我咽不下！這仇，我必須報！”

他的話語如同一記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坎上。

肖青陽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再反駁，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眼神復雜地看著李念鄉(xiāng)。

他知道，李念鄉(xiāng)說的是實情，也是眼下唯一的選擇。

看著弟兄們震驚的表情，李念鄉(xiāng)的思緒不由得飄回到了不久前那場慘烈的壩口戰(zhàn)斗。

那時，他作為營長，帶著滿編的弟兄，和裝備精良的鬼子一個大隊硬碰硬。

結果呢？鬼子憑借強大的火力和精準的槍法，打得他們抬不起頭。他們拼盡全力，用血肉之軀去填，最后整個營幾乎被打光，他自己也身負重傷，靠著十幾個弟兄拼死掩護才強行突圍出來。

那次戰(zhàn)斗后，他就落下了病根，不得不離開部隊，回到家鄉(xiāng)休養(yǎng)。

和鬼子硬拼的代價，他比誰都清楚！那是一種令人絕望的差距！

可現(xiàn)在，李家村那支看起來裝備并不算頂尖，甚至有些混雜的部隊，竟然能繳獲鬼子的聯(lián)隊旗！這說明什么？

說明他們不僅敢打，而且會打！他們有一股子敢把天捅破的狠勁，還有著讓鬼子精銳都飲恨的戰(zhàn)術和能力！

李念鄉(xiāng)猛地站起身，身上的傷疤似乎不再疼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重新燃起的戰(zhàn)斗熱血。

“弟兄們！”他的聲音斬釘截鐵，“我決定了！我要去找他們！我要加入他們！”

肖青陽等人愣住了，隨即眼中也冒出了光。

“營長！我們跟你去！”肖青陽第一個表態(tài)。

“沒錯！跟他們干去！這才是打鬼子的隊伍！”

“受夠了！在晉綏軍那會兒，上面官官相護，瞎指揮！打了敗仗，黑鍋都是我們這些下面人背！打了勝仗，功勞全是他們的！憋屈！”

“就是！不是讓我們保存實力，就是讓我們給中央軍當炮灰！哪次是真刀真槍地跟鬼子死磕？老子早就想找個痛快打鬼子的地方了！”

弟兄們七嘴八舌地控訴著在舊軍隊的遭遇，對加入那支能打勝仗、敢打硬仗的部隊充滿了向往。李念鄉(xiāng)看著大家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心中豪情萬丈。

“好！”他重重地點頭，“咱們?nèi)フ宜麄儯「嬖V他們，我們是晉綏軍出來的兵，別的本事沒有，打鬼子的本事還有幾分！只要他們肯收留，我們這條命，就交給他們，一起打鬼子！”

這時，李家村族長李懷義，拄著拐杖，看著李念鄉(xiāng)和他身后的漢子們，渾濁的老眼里閃爍著淚光，

“念鄉(xiāng)，孩子們……你們要去，我不攔著。好男兒，就該保家衛(wèi)國！只是……要記著，你們是李家村的子孫，打鬼子，是為了咱們這片地，為了咱們的家！別忘了根！”

李念鄉(xiāng)鄭重地對著族長鞠了一躬，

“族長老爺子，您放心！我們走到哪里，都是李家村的人！打鬼子，就是保家！這個道理，我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