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司閣最深處的鏡池泛著幽藍微光，十二盞人骨燈繞池而立，燈芯跳動的火焰映著池面，將沈硯冰的影子割裂成無數碎片。他褪去外袍，胸口的血契紋身與池中水紋共振，每道紋路都對應著一具人彘死士的命門。

“欲破鳳凰咒，先斷往生念。”他低語，踏入池中。冰水漫過胸口的瞬間，鏡池突然沸騰，水面浮現出十年前的冬至夜——東宮偏殿，硯雪跪在滿地碎玉中，鬢邊的鎏金步搖滾進他的血泊，與他后頸的刀傷相映成血花。

記憶卻在此處斷裂。沈硯冰皺眉，指尖在羅盤上劃出“硯雪”的生辰八字，池水突然如活物般涌入他的七竅。劇痛中，他“看”見了被遺忘的片段：硯雪踉蹌著撞開陰司閣石門，懷中抱著染血的龍御殘頁，額角貼著與他相同的鬼面紋符紙。

“閣主，我愿用魂魄換阿兄生機。”少女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謝氏滅門時，我在后頸刻了鳳凰咒的陣眼，現在我把魂魄封進殘頁，求你讓他重生。”

鏡池水面漣漪中，周明修的身影浮現，他掀開黑袍，露出胸口與沈硯冰相同的羅盤缺口：“魂魄入契，永世不得輪回。你可想清楚？”硯雪點頭的瞬間，殘頁上的鳳凰紋突然噬咬她的后頸，將整個人拖入血池，只余半片帶血的發簪漂在水面。

“原來如此……”沈硯冰猛然回神，發現自己的羅盤缺口處，正嵌著硯雪的魂魄碎片。鏡池再次變化，映出周明修坐在陰司閣主位，手中把玩著刻有十二道血契的玉簡，每道玉簡上都刻著他熟悉的名字——太子、皇帝、皇后，還有他自己。

“你以為血契是你和陰司閣的交易？”周明修的聲音從池底傳來，鏡中影像轉向沈硯冰的人彘碑林，“硯雪用魂魄做祭品時，就注定你每用一次血契，就是在啃食她的靈骨。看看你刻的碑位——”

池水突然變黑，十二具鳳凰紋人彘的碑位上，皇后的石像正在崩塌，裂縫中溢出的不是碎石，而是硯雪的發絲。沈硯冰感到一陣眩暈，心口傳來被撕扯的劇痛，低頭看見自己胸口的紋身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硯雪后頸的鳳凰紋。

“要復活她，需集齊十二具刻有鳳凰紋的人彘。”周明修的殘魂從池底升起，胸口的羅盤缺口泛著微光，“但每集齊一具，她的魂魄就會碎一次——你現在收集的，不是仇人，是她的命。”

沈硯冰猛然想起，在鳳儀殿灌皇后腐骨散時，硯雪的發簪曾短暫發光。原來那時，皇后作為鳳凰咒主的死亡，已經讓硯雪的魂魄出現裂痕。他望向鏡池，看見妹妹的魂魄被困在血色繭中，每道繭絲都連著他的人彘碑林。

“你騙我！”他怒吼著揮拳，鏡池水面卻如鋼鐵般堅硬，“十年前你說幫我復仇，原來從一開始，我就是你祭煉新龍御的活餌！”周明修的殘魂冷笑：“龍御天書的詛咒需要宿主，你妹妹的魂魄是最好的鑰匙，而你——”

話未說完，沈硯冰突然福至心靈，盯著周明修胸口的羅盤缺口。那缺口的形狀，與他手中的羅盤完全吻合，而缺口深處，竟藏著初代皇帝的殘魂虛影。“陰司閣根本不是什么殺手組織，”他低語，“是龍御天書的守墓人，專門培養新的宿主。”

殘魂的表情第一次出現裂痕：“你以為顛覆王朝就能救她？當你刻下第十二具人彘時，硯雪的魂魄就會徹底消散，而你——”他指向沈硯冰的額角，第五道鬼面紋此刻已爬至左臉，“會變成新的龍御，永遠困在詛咒里。”

鏡池突然噴出黑血，沈硯冰被沖擊力掀翻在池邊。他顫抖著摸向額角，發現鬼面紋中竟夾雜著鳳凰紋的印記，兩種紋路正在互相吞噬。池水中，硯雪的聲音突然響起：“阿兄，別被詛咒吞噬……他們說謝氏滅門是因為鳳凰璽，可我知道，是因為……”

聲音戛然而止。沈硯冰爬向池邊，看見水面新顯的血字：“祭天司石像，藏著鳳凰璽全圖。”他猛然想起，皇后妝匣里的殘片，正是石像眼中的一部分，而完整的鳳凰璽，或許就藏在祭天司地宮深處。

“周明修，你以為用硯雪的魂魄要挾我，就能讓我乖乖成為宿主？”他站起身，血水滴在羅盤上，將“周明修”的生辰八字徹底抹除，“我偏要反其道而行——用鳳凰紋人彘，煉就破咒的鑰匙。”

鏡池突然崩塌，周明修的殘魂發出尖銳的嘯聲，化作萬千血蛭鉆進沈硯冰的傷口。他卻笑了，因為在殘魂消散前，他“看”見了祭天司地宮的布局：中央石像的雙眼，正是兩塊鳳凰璽殘片，而石像胸口，刻著與硯雪后頸相同的疤痕。

“硯雪，等我。”他撿起池邊的發簪，簪頭的紅梅此刻染著鏡池的血水，竟顯得格外鮮艷，“就算要集齊十二具人彘，我也要在詛咒吞噬你之前，找到破局的方法。”

離開鏡池時，沈硯冰發現人彘碑林深處的空位上，不知何時刻上了“沈硯冰”的名字。他盯著碑位冷笑，知道這是周明修的最后算計——想用他自己的命，作為第十二具人彘。但他早已不是任人擺布的棋子，他的血契，連自己的生辰八字都能篡改。

掌心的羅盤突然發燙，血紋在“祭天司”的方位畫出高亮。沈硯冰知道，接下來該潛入祭天司了。他摸向胸口的鳳凰紋，發現它正在與鬼面紋融合，形成新的印記——那是詛咒的警告，也是破局的契機。

“陰司閣、龍御天書、鳳凰璽……”他對著碑林低語，“你們設下的局，我沈硯冰偏要一一踏破。就算最后要與天道同歸于盡，也要讓硯雪的魂魄，重見天日。”

當人骨燈的火焰突然熄滅時，沈硯冰的身影已消失在陰司閣深處。鏡池廢墟中，硯雪的發絲緩緩沉入池底，每一根都泛著微光，仿佛在等待著，那個要顛覆天命的人，帶著十二具鳳凰紋人彘，來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