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古斯都主教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落在雷洛身上，仿佛要將他內(nèi)外看個通透。

他放下水杯，杯底與桌面接觸發(fā)出一聲輕響，在這寂靜的大廳中顯得格外清晰。

“男爵此言，聽似合情合理。”

奧古斯都的聲音依舊平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但信仰之事，乃是領(lǐng)地的根本，心靈之寄托。豈能因些許錢財而有所耽擱？心靈的貧瘠，遠(yuǎn)比物質(zhì)的匱乏更為可怕。若無信仰約束，民心易散，邪念易生。男爵大人年輕有為，當(dāng)知道這個道理。”

老者微微前傾身體，壓迫感隨之而來：“莫非男爵認(rèn)為，只要民眾衣食無憂，便無需神恩的指引與慰藉了？”

這話問得極重，稍有不慎，便可能被扣上褻瀆神明的帽子。

雷洛心中冷笑，這老狐貍果然步步緊逼。

他面上不顯任何神色。

“主教大人誤會了。在下絕無此意。光明神主的光輝如同日月，普照萬物，我等凡人時刻沐浴其中，怎敢有絲毫輕慢？”

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誠懇。

“黑石領(lǐng)雖暫無神殿，但領(lǐng)民時刻以光明教典約束自身言行，向善、守法。領(lǐng)地之內(nèi)，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這難道不是信仰力量的體現(xiàn)嗎？”

“巧言善辯。”

奧古斯都主教終于收回了那審視的目光，靠回椅背。

“男爵的口才，倒是讓老朽佩服。只是，言語的虔誠，終究需要實際的行動來證明。一座神殿，不僅僅是祈禱的場所，更是吾主榮光的象征，是教化萬民的燈塔，是抵御邪惡侵蝕的堅固堡壘。”

他頓了頓，眼神鋒利。

“男爵大人，你口口聲聲稱領(lǐng)地純潔，領(lǐng)民虔誠。但據(jù)我所知，這片土地之上，并非一片祥和。”

雷洛心中一動，知道關(guān)鍵的試探來了，他必須小心應(yīng)對，不然“莫須有”的污水就得潑他一臉。

他故作疑惑地微微蹙眉。

“哦？主教大人的意思是……黑石領(lǐng)境內(nèi)，還有什么不妥之處？”

他表現(xiàn)得恰到好處，既有關(guān)切，也有一絲被質(zhì)疑后的不解。

奧古斯都主教的目光掃過雷洛，似乎在判斷他話語的真?zhèn)巍?

“男爵大人或許日理萬機，對某些潛藏的污穢未能察覺。”

“吾主的光輝普照大地，但陰影也總是如影隨形。在沒有神殿庇護，沒有神職人員日夜祝禱的地方，邪惡更容易滋生蔓延。”

他停頓了一下，給雷洛留出消化的時間。

“我聽說，在男爵大人的領(lǐng)地附近，有些不和諧的聲音。一些墮落的靈魂，背棄了吾主的光輝，轉(zhuǎn)而信奉了某些……不潔的存在。”

雷洛心中念頭急轉(zhuǎn)。

老狐貍這是在敲山震虎，還是真的掌握了什么？

他想了想，很快，一個禍水東引的計策涌上心頭。

他故作沉吟片刻，臉上露出一絲凝重，隨即又化為恍然與憤慨。

“主教大人所言，莫非是指……”

雷洛壓低了聲音，身體微微前傾，仿佛在分享一個隱秘而重大的消息。

“您是說盤踞在白楊領(lǐng)的那些敗類？”

他恰到好處地停頓，觀察著奧古斯都的反應(yīng)。

“我也是最近才得到一些風(fēng)聲，只是苦于沒有確鑿證據(jù)，又不想貿(mào)然行動，以免打草驚蛇，反而讓那些邪惡之徒有了防備。”

雷洛的語氣中充滿了對“邪惡”的痛恨，以及一絲未能及時處理的“自責(zé)”。

“白楊領(lǐng)的白楊子爵，近年來行事越發(fā)詭異。據(jù)說……據(jù)說他已經(jīng)背棄了光明，秘密加入了什么‘魔蛇教會’，在領(lǐng)地內(nèi)大搞邪惡祭祀，蠱惑領(lǐng)民，荼毒生靈！”

雷洛的聲音中充滿了“正義的怒火”。

“此等敗類，簡直是光明神主榮光下的巨大污點！若非黑石領(lǐng)初建，實力微薄，我恨不得親率騎士蕩平那污穢之地，將那些瀆神者盡數(shù)燒死在神圣的火焰之下！”

他這番話說得義正辭嚴(yán)，配合上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簡直比最虔誠的狂信徒還要激動。

一旁的博林看得目瞪口呆。

奧古斯都主教靜靜地聽著，那雙灰藍(lán)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大廳內(nèi)的氣氛因雷洛這番“激昂陳詞”而變得更加微妙。

片刻后，奧古斯都主教才緩緩開口。

“魔蛇教會？”

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這個教會以九頭魔蛇海德拉，追求禁忌力量的墮落教派，慣用活祭和黑魔法，手段極為殘忍。”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雷洛身上。

“男爵大人既然知曉此事，為何不早日向教廷呈報？任由這等邪惡在吾主的土地上蔓延，可是失職之罪。”

雷洛心中暗道一聲“來了”，面上卻是一片“惶恐”與“委屈”。

“主教大人容我解釋！”

他微微躬身。

“在下也是剛剛得到一些模糊的消息，尚未完全證實。白楊子爵畢竟是一地貴族，爵位更要高于我，若無確鑿證據(jù)，我貿(mào)然指控，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紛爭，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誣陷我覬覦他的領(lǐng)地。”

他嘆了口氣，顯得十分“無奈”。

“而且，主教大人您也知道，黑石領(lǐng)剛剛經(jīng)歷開拓，兵力尚不充裕，領(lǐng)地之內(nèi)事務(wù)繁雜，實在分身乏術(shù)。我本打算暗中繼續(xù)查探，待證據(jù)確鑿之后，立刻向教廷匯報，請求神罰。”

“沒想到，果然光明神主光輝普照萬里，派遣主教大人來到這里，解民倒懸，為我等凈化這罪惡污穢。”

這番話，既解釋了為何沒有上報，又暗示了自己一直在“積極作為”，還將功勞巧妙地往主教身上引，表示主教的到來“非常及時”。

奧古斯都主教盯著雷洛，鋒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靈魂。

雷洛坦然迎著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堅定”，一副“光明磊落，問心無愧”的模樣。

終于，奧古斯都主教的表情似乎松動了一絲，那股迫人的氣勢也略微收斂。

“哼，白楊子爵……”

他冷哼一聲，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厭惡。

“若真如你所言，他背棄光明，投入邪神的懷抱，那便是自取滅亡。”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大廳中投下一片陰影。

“此事關(guān)系重大，不容姑息。既然我已經(jīng)知曉，斷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奧古斯都主教的目光轉(zhuǎn)向大廳之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那片被“邪惡”籠罩的土地。

“黑石領(lǐng)神殿之事，暫且押后。”

他做出了決定。

“老朽會親自前往白楊領(lǐng)查證。如果情況屬實，我會讓那些瀆神者知道，吾主的光輝之下，不容許任何污穢存在！”

他轉(zhuǎn)過頭，最后看了雷洛一眼。

“男爵大人，希望你所言非虛。否則，欺瞞教廷的代價，你承擔(dān)不起。”

雷洛心中一塊大石總算暫時落地，面上卻依舊保持著“恭敬”與“誠懇”。

“主教大人明察秋毫，定能洞悉真相，滌蕩邪惡。在下愿全力配合主教大人的行動，若有任何需要，黑石領(lǐng)上下，莫敢不從！”

“很好。”

奧古斯都主教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轉(zhuǎn)身便向大廳外走去。

“傳令！我們即刻出發(fā)，前往白楊領(lǐng)！”

門外，那些肅立的教廷騎士聞令而動，迅速開始集結(jié)。

雷洛直起身，看著奧古斯都主教遠(yuǎn)去的背影，嘴角不易察覺地微微勾起一絲弧度。

總算是把這尊瘟神暫時送走了。

至于白楊子爵……

呵呵，那就自求多福吧。

“死道友不死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