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整,她到達樂購超市門口,驚訝地發(fā)現(xiàn)張嶺軍已經(jīng)等在那里,手里推著購物車。
“準時?”他挑眉,“我是不是該拍照留念?”
“閉嘴,”顏書瑤輕捶他的手臂,“作家偶爾也會守時的。”
他們推著車穿梭在貨架間,張嶺軍像個精準的采購機器,直奔目標商品,而顏書瑤則像被糖果吸引的孩子,不斷往車里扔各種零食。
“膨化食品不是正餐,”張嶺軍嚴肅地說,拿起一包薯片看了看成分表,“而且這個反式脂肪酸含量——”
“——但它的碳水化合物能直接轉化為靈感!”顏書瑤搶回薯片扔進車里,“作家必備營養(yǎng)!”
張嶺軍搖頭嘆氣,卻還是放任她往車里塞了兩大包薯片和三盒巧克力。
寵物用品區(qū),兩人為小雨挑選貓砂時爆發(fā)了激烈“爭論”。
“這款結團性好,”張嶺軍拿著一包昂貴的進口貓砂,“無粉塵,對貓和人呼吸系統(tǒng)都好。”
“但這價格夠買我一個月咖啡了!”顏書瑤指著旁邊打折的普通貓砂,“這個一樣用!”
“你寧愿省錢也不給小雨最好的?”張嶺軍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它不是需要鉆石級貓砂的貴族貓!”
“健康無價。”
“奢侈浪費!”
最終他們“妥協(xié)“了——買了張嶺軍選的那款,但顏書瑤堅持要買一個貓咪領結作為“補償”。
“小雨是公貓,”張嶺軍看著那個紅色小領結吐槽,“它會恨你的。”
“才不會!”顏書瑤得意地晃了晃領結,“它會是最帥的小紳士!”
正當他們走向收銀臺時,一個尖銳的女聲從身后傳來:“顏書瑤?真的是你!”
顏書瑤轉身,看到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快步走來,身上的香水味濃得能熏死蚊子。
“劉美玲?”顏書瑤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好久不見。”
“天哪,自從出版社年會后就再沒見過你!”劉美玲夸張地說,眼睛卻一直往張嶺軍身上瞟,“這位是...?”
顏書瑤正猶豫如何介紹,張嶺軍已經(jīng)自然地伸出手:“張嶺軍,書瑤的男朋友。”
這句話像一顆炸彈在顏書瑤腦中爆開。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卻見張嶺軍面不改色,甚至還親密地摟住了她的腰。
“哦~”劉美玲拖長音調,“難怪最近聚會都不見你,原來是有情況啊!”
“我們...剛復合。”顏書瑤干巴巴地說,暗中掐了張嶺軍一把。
“真甜蜜!”劉美玲眨著厚重的假睫毛,“對了,聽說你的新書遇到瓶頸了?李編輯說銷量...”
“我們趕時間,”張嶺軍突然打斷她,晃了晃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手表,“抱歉先走了。”
他一手推車,一手摟著顏書瑤,迅速離開了現(xiàn)場。直到拐過貨架,顏書瑤才掙脫他的手臂。
“你瘋了嗎?”她壓低聲音,“劉美玲是出版社出了名的大嘴巴,明天全行業(yè)都會知道我有男朋友了!”
張嶺軍聳聳肩:“那又怎樣?比聽她說你銷量慘淡強。”
“你...!”顏書瑤氣結,卻無法反駁。她確實很感激張嶺軍的解圍。“至少提前跟我商量一下啊。”
“臨時發(fā)揮,”張嶺軍嘴角微揚,“再說,我們確實交往過,不算完全撒謊。”
顏書瑤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說“交往過”,而不是“曾經(jīng)是男女朋友”。這個微妙的措辭差異讓她胸口發(fā)緊。
結賬時,張嶺軍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表情瞬間凝重:“我得接這個電話。”
他走到一旁接電話,顏書瑤則負責裝袋。盡管張嶺軍壓低了聲音,她還是聽到了“迪拜“、“合同“、“最后期限“等詞。
“抱歉,”張嶺軍回來時臉色不太好,“工作上的事。”
顏書瑤點點頭,沒有追問。兩人沉默地走回家,各自提著購物袋。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時而重疊,時而分開。
回到公寓,張嶺軍立刻鉆進廚房開始準備晚餐。顏書瑤則給小雨戴上新買的領結,小貓別扭地扭動著,試圖用爪子扒掉這個奇怪的裝飾。
“別動,小紳士,”顏書瑤輕聲哄著,“看,多帥氣!”
張嶺軍從廚房探出頭,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了:“它看起來想謀殺你。”
“胡說,”顏書瑤抱起小雨,“它愛死這個了,對吧小雨?”
回答她的是一記無情的貓拳,領結應聲落地。
晚餐時,張嶺軍做了香煎三文魚和蘆筍,配檸檬黃油醬。顏書瑤吃得津津有味,暫時忘記了超市的尷尬插曲。
“出版社的事,”張嶺軍突然開口,“很嚴重嗎?”
顏書瑤的叉子停在半空:“劉美玲夸大其詞了。只是...銷量不如預期。”
“所以你最近壓力很大。”張嶺軍陳述道,目光落在她眼下淡淡的青黑色上。
顏書瑤聳聳肩:“職業(yè)風險。下本書會更好。”她試圖讓語氣聽起來輕松,“反正餓不死,最多搬去和小滿擠咖啡店后間。”
張嶺軍的表情變得嚴肅:“如果需要幫助...”
“我能處理好,”顏書瑤迅速打斷他,“寫作是我的生命,我不會放棄。”
兩人沉默地吃完剩下的晚餐。張嶺軍收拾碗筷時,顏書瑤注意到他時不時揉搓右手腕——那是他畫圖太多時的老毛病。
“手腕又疼了?”她忍不住問。
張嶺軍略顯驚訝:“你還記得?”
“我記得所有關于你的事。”顏書瑤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這是回敬他筆記本上的那句話。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一種無聲的理解在彼此間流動。就在這時,張嶺軍的手機又響了。他看了一眼,眉頭緊鎖:“我得接這個。”
他走向陽臺,關上門。透過玻璃,顏書瑤能看到他嚴肅的表情和頻繁的手勢。電話持續(xù)了將近二十分鐘。
當張嶺軍回來時,顏書瑤已經(jīng)洗完碗,正在沙發(fā)上和小雨玩耍。
“國際建筑師聯(lián)盟?”她故作輕松地問。
張嶺軍點點頭:“他們希望我盡快做決定。迪拜的項目下個月就要啟動了。”
顏書瑤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哦...那很好啊。世界頂級建筑項目,職業(yè)巔峰。”
“是啊,”張嶺軍輕聲說,“職業(yè)巔峰。”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小雨似乎察覺到氣氛不對,輕輕“喵“了一聲,跳到張嶺軍膝上,罕見地允許他撫摸自己的頭。
“看來它終于接受你了,”顏書瑤試圖活躍氣氛,“盡管你是個強迫癥患者。”
“彼此彼此,”張嶺軍反擊,“至少我不會把內衣和襪子一起洗。”
“那是高效利用水資源!”
“那是細菌培養(yǎng)皿!”
兩人斗著嘴,卻都帶著笑意。有那么一瞬間,仿佛回到了七年前,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
夜深了,顏書瑤躺在床上卻無法入睡。她想著張嶺軍可能很快就要離開,想著他筆記本上記錄的點點滴滴,想著超市里他自然說出的“男朋友”三個字...
客廳里傳來輕微的響動,接著是張嶺軍壓抑的咳嗽聲——他的過敏又發(fā)作了,但為了不吵醒她,他盡量壓低聲音。
顏書瑤輕輕起身,從藥箱里找出抗過敏藥,倒了一杯溫水,走向客廳。
“給,”她把藥和水遞給沙發(fā)上驚訝的張嶺軍,“別硬撐了。”
張嶺軍接過藥片,指尖擦過她的掌心:“謝謝。”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銀色的線。兩人相對無言,卻又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
最終,顏書瑤只是輕聲說了句“晚安”,便轉身回了臥室。關上門,她靠在門板上,聽著外面張嶺軍輕輕的腳步聲和關燈的聲音。
七年前他離開時,連一句告別都沒有。這一次,如果他真的要走了,至少...至少讓她好好說聲再見。
雨滴敲打著窗戶,像無數(shù)細小的手指在玻璃上彈奏。顏書瑤蜷縮在書房的單人沙發(fā)里,筆記本電腦擱在腿上,屏幕的光映在她疲憊的臉上。已經(jīng)凌晨兩點了,新章節(jié)的最后一個段落還是寫不出來。
“該死。”她揉了揉太陽穴,將半冷的咖啡一飲而盡。咖啡的苦澀在舌尖蔓延,卻無法驅散腦海中盤旋的雜念——張嶺軍那個迪拜的工作邀請,還有三天就要到期了。
客廳傳來輕微的響動,接著是廚房水龍頭的流水聲。顏書瑤豎起耳朵,聽見張嶺軍輕手輕腳地準備著什么。幾分鐘后,一陣熟悉的檸檬混合蜂蜜的香氣飄進書房。
“還沒睡?”張嶺軍出現(xiàn)在門口,手里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他穿著深藍色的家居服,頭發(fā)微微蓬亂,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卡文了。”顏書瑤合上電腦,接過茶杯。溫度剛好,蜂蜜的甜度和檸檬的酸度完美平衡——就像過去一周每晚他端來的那杯一樣。
張嶺軍靠在門框上,雙臂交叉:“還是那個情節(jié)?”
“嗯。”顏書瑤啜了一口茶,“女主角該不該原諒男主角的不告而別。“她抬眼看向張嶺軍,目光中帶著無聲的質問。
張嶺軍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避開她的視線:“也許他有苦衷。”
“比如?”
“比如...”張嶺軍停頓了一下,“比如他被人威脅,如果不離開就會毀掉他最愛之人的家庭。”
顏書瑤的手指猛地收緊,茶杯里的液體晃動了一下:“這么具體?”
“假設而已。”張嶺軍輕聲說,轉身準備離開,“別熬太晚。”
“張嶺軍。”顏書瑤叫住他,“如果...如果真有這樣的苦衷,女主角應該原諒他嗎?”
張嶺軍的背影僵了一下,沒有回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一定每天都在后悔當初的決定。”
書房門輕輕關上,顏書瑤長舒一口氣,從沙發(fā)墊下摸出一封已經(jīng)皺巴巴的信。那是她三天前在整理儲物柜時偶然發(fā)現(xiàn)的——一封七年前她父親寫給張嶺軍的信,字里行間滿是威脅:
“如果你不離開我女兒,我會確保沒有任何一家建筑公司錄用你...你父親在稅務局的小問題也會被重新調查...”
信紙在她手中微微顫抖。這封信解釋了一切,也推翻了她七年來對張嶺軍的所有怨恨。但她還沒有準備好攤牌——部分是因為自尊,部分是因為她不知道張嶺軍會如何反應。
窗外,雨勢漸大。顏書瑤將信藏回原處,關上臺燈。黑暗中,雨聲成了唯一的背景音,伴著她混亂的思緒直到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