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娘娘，皇后娘娘傳話來，說是御花園的牡丹開得正好，邀各宮主子午時一同賞花。“頌芝捧著描金帖子進來，臉上帶著幾分不忿，“這帖子來得這樣晚，分明是故意的。“

年世蘭接過帖子，指尖撫過上面精致的牡丹紋樣。她記得這一日，皇后在賞花宴上當眾提及兄長年羹堯西北大捷，引得她得意忘形說了許多炫耀之詞，被有心人傳到前朝，成了年家囂張跋扈的佐證。

“不晚，正好。“年世蘭合上帖子，“備那套湖藍色繡銀線的旗袍，再配上皇上新賞的那對珍珠耳墜。“

頌芝瞪大眼睛：“娘娘，那套太素凈了，壓不住場子。不如穿那件正紅色繡金鳳的，配上鎏金頭面......“

“就按我說的辦。“年世蘭打斷她，“另外，把庫里那對翡翠鐲子取出來，本宮要送給安答應。“

“安答應？“頌芝的聲音拔高了，“那個小門小戶出身的......“

“頌芝！“年世蘭冷聲喝道，“本宮的話，什么時候需要你來質疑了？“

頌芝慌忙跪下：“奴婢知錯，奴婢這就去準備。“

待頌芝退下，年世蘭走到妝臺前，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前世的今日，她盛裝出席，明艷逼人，卻不知正落入皇后設好的圈套。這一世，她要讓所有人看到一個不一樣的華妃。

御花園中，各宮妃嬪已到得七七八八。皇后端坐在亭中主位，一襲淡黃色鳳紋旗袍，端莊雍容。見華妃到來，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顯然沒想到華妃會打扮得如此清雅。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年世蘭規規矩矩行禮，禮數周全得挑不出一絲錯處。

“華妃妹妹快請起。“皇后笑容溫婉，“今日妹妹怎么這般素凈？倒叫本宮差點認不出來了。“

年世蘭微微一笑：“皇后娘娘設宴賞花，臣妾怎敢喧賓奪主？自然是要做那綠葉，襯得花兒更艷才是。“

皇后眼中精光一閃，笑道：“妹妹這張嘴啊，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年世蘭入座后，不動聲色地掃視在場眾人。敬妃、端妃、齊妃、曹貴人......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有些在前世與她為敵，有些被她所害。而在最末位，她看到了那個瘦小的身影——安答應安陵容，正低著頭，手指緊張地絞著帕子。

“今日請大家來，一是賞這園中盛開的牡丹，二是慶祝西北大捷。“皇后端起茶盞，笑意盈盈，“聽說年大將軍又立了戰功，真是可喜可賀。“

亭中眾人目光齊刷刷投向華妃。年世蘭放下茶盞，不急不緩道：“托皇上洪福，將士用命，兄長不過是盡了本分罷了。倒是聽聞富察大人的公子在江南治水有功，救民無數，這才是真正的功德。“

富察貴人驚訝地抬頭，顯然沒想到華妃會提起她兄長。

皇后笑容微滯，隨即道：“華妃妹妹近來真是越發謙遜了。不過年大將軍的功勞，皇上可是在朝堂上親口夸贊的。“

“皇上圣明，賞罰分明。“年世蘭四兩撥千斤，“臣妾一介女流，不敢妄議朝政。倒是皇后娘娘協理六宮，又常為皇上分憂，實在令臣妾敬佩。“

幾句話，既避開了夸耀兄長的陷阱，又將話題轉回皇后身上。亭中氣氛一時微妙起來。

“哎呀！“突然一聲驚呼打破了沉默。眾人望去，只見安答應的衣袖被茶水打濕，而齊妃正冷著臉站在她面前。

“不長眼的東西！“齊妃厲聲喝道，“本宮路過，你竟敢伸胳膊絆人？“

安陵容臉色煞白，慌忙跪下：“嬪妾知錯，嬪妾不是故意的，求齊妃娘娘恕罪......“

年世蘭冷眼旁觀，想起前世這一幕。當時她幸災樂禍，甚至添油加醋，導致安陵容被罰跪兩個時辰。而后來，正是這個看似柔弱的安答應，在皇后的指使下，成了害她最狠的人之一。

“齊妃姐姐何必動怒？“年世蘭突然開口，聲音清亮，“安答應初來乍到，難免緊張失態。今日皇后娘娘設宴賞花，大家和和氣氣的才好。“

亭中霎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用見鬼似的眼神看著華妃，就連皇后也難掩驚訝。

齊妃愣了片刻，勉強笑道：“華妃妹妹今日怎么替個答應說起話來了？“

“不過是覺得為這點小事壞了興致不值當。“年世蘭輕描淡寫，轉頭對安陵容道，“安答應，還不快謝謝齊妃娘娘寬宏大量？“

安陵容驚魂未定，連忙叩首：“謝齊妃娘娘不罪之恩。“

皇后目光在華妃與安陵容之間轉了一圈，笑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小事一樁。來人，帶安答應去更衣。“

賞花宴草草收場。回宮路上，頌芝忍不住問道：“娘娘今日為何幫那安答應？她那樣的小角色，也值得娘娘開口？“

年世蘭望著轎外掠過的宮墻，淡淡道：“舉手之勞罷了。頌芝，把那對翡翠鐲子送去給安答應，就說本宮瞧她今日受了驚嚇，壓壓驚。“

頌芝雖滿腹疑問，卻不敢再多言。

午后，年世蘭獨自在御花園散步消食。行至一處僻靜角落，忽見前方假山旁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端妃齊月賓，正望著池中游魚出神。

年世蘭腳步一頓。前世里，她與端妃勢同水火，不僅因為皇上寵愛，更因她曾害得端妃小產，從此不能生育。而端妃后來也成了揭發她罪狀的關鍵人物。

正猶豫是否要避開，端妃卻已轉過身來。四目相對，年世蘭敏銳地捕捉到端妃眼中一閃而過的復雜神色——那不是看仇敵的眼神，倒像是......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華妃娘娘。“端妃福了福身，禮數周全，聲音卻有些發緊。

“端妃姐姐不必多禮。“年世蘭上前幾步，試探道，“姐姐好雅興，獨自在此賞魚？“

端妃垂下眼簾：“閑來無事，出來走走。倒是華妃娘娘今日......與往日大不相同。“

這話說得意味深長。年世蘭心頭一跳，故作輕松道：“人總會變的。姐姐不也覺得這宮里的日子，過久了便覺得從前種種，恍如隔世么？“

端妃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震驚。兩人對視片刻，端妃忽然道：“娘娘可曾做過一些夢，醒來后分不清是真是假？“

年世蘭心跳加速，面上卻不顯：“姐姐說的是......？“

“沒什么。“端妃迅速恢復平靜，“只是近日總夢到些往事，一時感慨罷了。嬪妾告退。“

看著端妃匆匆離去的背影，年世蘭眉頭緊鎖。端妃的反應太過奇怪，難道她也......？

正思索間，忽聽身后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回頭一看，竟是安陵容，手里捧著一個錦盒，怯生生地站在那里。

“嬪妾叩見華妃娘娘。“安陵容跪下行禮，“多謝娘娘今日出手相救，又賜厚禮。嬪妾無以為報，只有親手繡的香囊一枚，望娘娘不嫌棄。“

年世蘭接過錦盒，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個精巧的香囊，上面繡著栩栩如生的蘭花，針腳細密，可見花了心思。

“起來吧。“年世蘭語氣緩和了些，“手藝不錯。“

安陵容受寵若驚，眼眶微紅：“娘娘不嫌棄就好。嬪妾......嬪妾在宮中無依無靠，今日若非娘娘......“

“在這后宮里，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年世蘭打斷她，聲音不自覺地帶上幾分前世的滄桑，“最終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安陵容怔怔地望著她，似懂非懂。

“罷了，你且記住，日后若有人為難你，可來翊坤宮尋本宮。“年世蘭說完，自己也有些驚訝。她本沒打算與安陵容有過多牽扯，可話到嘴邊卻變了味。

或許是因為在安陵容瑟縮的身影里，她看到了前世那個最終孤身一人、眾叛親離的自己。

安陵容激動得又要跪下，年世蘭擺擺手：“回去吧，以后行事小心些。“

看著安陵容千恩萬謝離去的背影，年世蘭長長吐出一口氣。今日種種，已與前世大不相同。她不知道這些改變會帶來什么后果，但既然重活一次，她不愿再做那個驕橫跋扈的華妃。

至少，不必再做皇后手中的那把刀。

回到翊坤宮，頌芝迎上來稟報：“娘娘，皇上剛才遣人來說，晚膳后要來坐坐。“

年世蘭挑眉：“哦？可說了為何？“

“說是......“頌芝壓低聲音，“皇上聽聞娘娘在賞花宴上謙遜有禮，還幫了安答應，龍心大悅。“

年世蘭唇角微揚。看來，她的第一步棋，走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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