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授文課
趙家書房內。
趙員外特意命人備好了文房四寶，又焚了一爐檀香，以示對學問的敬重。
趙小姐趙師容一身素雅襦裙，端坐在書案前，手里卻仍攥著那根齊眉棍，橫在膝上，杏眼警惕地盯著厲靈。
小少爺趙無忌則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地轉著毛筆，墨汁甩得到處都是。
“先生，“趙師容率先開口，“《女誡》那些陳詞濫調就免了吧，不如直接教我點穴功夫？“
趙無忌立刻舉手：“我要學燒石桌子的本事！“
厲靈輕咳一聲，從袖中取出一卷《論語》，慢條斯理道：“今日先授文課，習武之事，容后再議?！?
趙師容撇撇嘴，趙無極則直接“咚“的一聲把腦袋砸在桌上。
厲靈不慌不忙，翻開書卷：“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趙無忌抬起頭，眨巴著眼：“先生，這話什么意思??？“
厲靈微微一笑：“意思是，學了武功要經常練習，不是很開心嗎？“
趙師容“噗嗤“一聲笑出來：“先生，你這是篡改圣賢書??！“
“非也?！皡栰`一本正經，“習武與讀書，道理相通。譬如這'學而時習之'——“他突然抄起趙師容的齊眉棍，身形一轉，棍尖在空中劃出個漂亮的弧線，“若只學招式不勤練，臨敵時豈不手忙腳亂？“
趙無忌看得兩眼放光：“先生耍得比嵩陽劍派的大俠們還帥！“
趙師容卻皺眉：“可這是文課......“
“誰說文課一定要死讀書？“厲靈放下棍子，蘸墨在紙上寫下“武“字，“你們看，這'武'字，本就是'止'與'戈'組合，意為止戈為武。真正的武者，首重修心?！?
趙無忌撓頭：“先生，我還是想學燒石桌子的功夫......“
厲靈眼珠一轉，取出一張宣紙鋪在案上：“那我們先來學'火'字?！?
他提筆揮毫，筆走龍蛇間，赤煉異種真氣悄然渡入墨中。最后一筆落下時，紙上的“火“字竟微微泛紅，隱約有熱氣升騰！
“哇！“趙無忌伸手就要摸，被趙師容一把拽?。骸靶⌒臓C著！“
厲靈含笑點頭：“趙小姐說得對，習武之人，最忌毛躁?！八钢盎稹白?，“你們看，這字的結構，上窄下寬，就像火焰升騰之勢。若用在拳法中......“
他忽然起身，右手成拳，赤煉異種真氣在經脈中流轉，拳風所過之處，空氣微微扭曲！
趙家姐弟看得目瞪口呆。
“所以，要練好武功，先要明白其中道理。“厲靈收拳坐下，“現在，誰來把'武'字寫一遍？“
趙無忌立刻搶過毛筆，歪歪扭扭寫了個“武“字，最后一筆還戳破了紙。
趙師容嫌棄地推開弟弟，自己提筆蘸墨。她手腕極穩，字跡清秀有力，竟有幾分英氣。
“不錯。“厲靈點頭，“趙小姐這字，已有三分劍意?！?
趙師容眼睛一亮：“先生也懂劍法？“
厲靈笑而不答，心道當然不懂，轉而問道：“你們可知，為何讀書人要練字？“
趙無忌搶答：“為了考狀元！“
“非也?！皡栰`搖頭，“練字如練武，講究心到、眼到、手到。你們看——“
他忽然以指代筆，在硯臺中蘸了墨，凌空書寫。赤煉異種真氣裹挾墨汁，竟在空中凝成一個個懸浮的赤玄墨字！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墨字在空中停留片刻，才緩緩消散。
趙家姐弟張大了嘴，活像兩條擱淺的魚。
“先生......“趙師容聲音發顫，“您這手功夫，能教我嗎？“
厲靈撣了撣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墨漬：“先把《論語》第一篇背熟再說?！?
趙無忌突然舉手：“先生！我會背！'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厲靈挑眉：“背得不錯，可知其意？“
趙無忌挺起小胸脯：“意思是：學了功夫要多練，很開心；有朋友來切磋，更開心；別人不知道我的厲害，我也不生氣，這才是高手！“
趙師容扶額：“你這都是什么歪解......“
厲靈卻哈哈大笑：“說得好！今日就教到這里，明日我們學《孟子》。“
“先生！“趙師容急道，“說好的防身術呢？“
厲靈從袖中摸出那本《青樓女子防身術》，意味深長道：“今晚先把'紅袖翻云步'的圖解看熟，明日考校?！?
趙師容接過書，看到書名又是一陣臉紅，卻還是珍而重之地收進了袖中。
走出書房時，厲靈聽到身后趙無極正在嚷嚷：“姐！先生明天會不會教我們噴火?。俊?
他搖頭輕笑，心想這教書先生的差事，倒比想象中有趣得多。
翌日清晨，厲靈剛踏入趙府花園，便聽見一陣衣袂破風之聲。
循聲望去，只見趙師容一襲素白勁裝，手持齊眉棍，身形翩若驚鴻。
她足尖點地，腰肢輕旋，手中長棍時而如紅袖拂云，時而似利劍出鞘，竟將那“紅袖翻云步“使得行云流水，毫無青樓女子的媚態，反倒透著一股颯爽英氣。
在晨光中騰挪翻轉，竟真將《青樓女子防身術》中胡亂記載的“紅袖翻云步“練出了神韻——雖無內力支撐，但招式銜接自然，棍影翻飛間，竟隱隱有幾分凌厲之勢。
厲靈愣在原地，心中暗驚：“這丫頭......竟真是個武學奇才？“
趙師容一個鷂子翻身，棍尖點地，借力騰空而起，衣袂飄飛間，竟真如紅袖翻云般優雅。落地時，她瞥見厲靈，杏眼一亮：“先生！您看我練得如何？“
她額頭沁著細汗，極其俏麗的面容上雙眸亮得驚人，顯然對這一夜的成果頗為得意。
厲靈強作鎮定，負手點頭：“尚可。不過......“他故意拖長音調，“這'紅袖翻云步'本該以柔克剛，你使的太過剛猛，失了本意?！?
趙師容不服氣地撇嘴：“可書上明明寫著'翻云之勢，可破千鈞'！“
她突然手腕一抖，長棍如靈蛇般探出，直點厲靈咽喉！這一招又快又狠，竟真有幾分“紅袖翻云步“的精髓——看似輕靈飄逸，實則暗藏殺機。
厲靈下意識側身避開，赤煉真氣自發護體，袖口無風自動。他心中暗叫不妙，若是被這丫頭發現自己其實是個半吊子，這西席先生的飯碗怕是要砸。
——那本《青樓女子防身術》本就是江湖書生胡亂編撰，哪有什么真材實料？他不過是隨口搪塞，沒想到趙師容竟真能從中悟出武學真諦。
“招式尚可，但內力不足?！皡栰`負手而立，一副高人模樣，“你這'紅袖翻云步'，徒有其形，未得其神?！?
趙師容不服氣地撇嘴：“那先生示范一下？“
厲靈：“......“
他哪會什么“紅袖翻云步“？那本書他也就隨便翻了翻，根本沒想到真有人能練成！
正尷尬間，趙無忌突然從假山后蹦出來，手里舉著根燒火棍：“先生！我也學會了！“
說著，小家伙像只猴子似的上躥下跳，棍子舞得虎虎生風，雖然毫無章法，但勝在氣勢十足。
厲靈靈機一動：“無極，你這招'猴子偷桃'使得不錯，但還差些火候。“
“先生！“趙師容跺腳，“您還沒示范呢！“
厲靈輕嘆一聲，從她手中接過齊眉棍：“看好了。“
他心念電轉，回憶著昨日書中圖解，又結合自己那點粗淺的武學常識，硬著頭皮擺了個起手式。赤煉真氣在體內流轉，賦予棍身一抹淡淡的紅芒。
“紅袖翻云步，重在'翻云'二字?！?
他手腕一抖，長棍如游龍般騰空而起，赤煉真氣隨棍勢流轉，竟在空中劃出一道赤色殘影，宛如紅霞漫天！
接著棍尖輕點地面，厲靈身形倏然快速前進，雙腳連踏七步，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個焦黑的腳印。最后一步時，他手腕一抖，燒火棍“嗤“地一聲刺出，竟將三丈外的一顆大樹擊穿。
趙家姐弟看得目瞪口呆。
“哇！“趙無忌直接跪了，“先生真會噴火！“
“
趙師容則死死盯著那棍影，眼中異彩連連：“原來如此......要以氣御棍，棍隨身走......“
厲靈收棍而立，暗自松了口氣。幸好有赤煉真氣撐場面，否則今天真要露餡。
“先生！“趙師容突然深深一揖，“請收我為徒！“
厲靈：“......“
這下玩大了。
“這個......“他正琢磨著怎么推脫，趙員外突然從回廊轉出，滿臉堆笑：“厲先生！老朽都看見了！您這手功夫，當真是神乎其技啊！“
厲靈干笑：“員外過獎......“
“先生！“趙無忌激動得小臉通紅，“這招叫什么？“
厲靈信口胡謅：“這叫'赤焰七踏'，是......呃......'紅袖翻云步'的進階版?！?
趙師容眼中閃過狡黠的光：“先生，您昨晚給我的書上可沒這招?！?
“這個嘛......“厲靈干咳一聲，“為師總要留點壓箱底的功夫?！?
趙師容突然上前一步，齊眉棍直指厲靈：“那先生可敢接弟子幾招？“
厲靈心里一慌——他除了赤煉異種真氣外，實際武功稀松平常，真要過招，怕是會露餡。
正猶豫間，趙員外又道：“哎呀！你們這是做什么？厲先生是讀書人，哪經得起你們這般胡鬧！“
趙師容不情不愿地收棍，卻仍盯著厲靈：“先生，明日可否教我這'赤焰七踏'？“
厲靈硬著頭皮點頭：“若你把《孟子·告子》篇背熟，為師便考慮傳授?！?
趙無忌立刻舉手：“我也要背！“
趙師容興奮地點頭，突然又想起什么，從袖中掏出那本《青樓女子防身術》：“先生，這書后面還有幾招'玉手摘星'和'羅襪生塵'，我今晚繼續練！“
厲靈眼前一黑——這丫頭該不會真要把整本青樓防身術都練成絕世武功吧？
趙員外見狀，笑得見牙不見眼：“好好好！難得孩子們這么用功！厲先生，今日午膳加只燒鵝！“
回到書房，厲靈看著埋頭苦讀的趙家姐弟，心中暗嘆：“這下玩大了......“
他悄悄翻開那本《青樓女子防身術》，發現趙師容竟在書頁空白處密密麻麻寫滿了批注，不僅修正了原書中的謬誤，還自行推演出了三式變招。
“這丫頭......“厲靈額頭冒汗，“怕不是個武學妖孽？“
窗外，趙師容一邊背誦“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一邊無意識地以棍代筆，在地上劃出一道道玄妙的招式軌跡。
厲靈忽然覺得，自己這個“文武雙全“的先生，怕是當不了多久就要露餡了......，除了秀才是真才實料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