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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座上先生言鑿鑿

  • 鳳棲廿一紀
  • 冰天之
  • 3513字
  • 2025-04-17 07:38:57

蕭玉甯的話音不高,但在這驟然安靜、如同凝固了空氣的巨大階梯教室里,卻清晰得如同驚雷乍響。每一個字都帶著她自己也未曾預料到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凜然與決絕,狠狠砸在每個人的耳膜上。

“與史實嚴重不符!”

最后幾個字落下,整個教室陷入了一種更為徹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如果說之前學生們只是因為有人突然站起而好奇,那么此刻,他們的臉上寫滿了震驚、難以置信,甚至還有幾絲看好戲的興奮。

在南都大學歷史系的課堂上,尤其是在秦岳教授這位學術權威的課堂上,公開、如此直白地、甚至帶著強烈情緒地反駁老師的觀點,而且是用“無稽之談”這樣近乎冒犯的詞語——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后排那個身形單薄、臉色蒼白卻脊背挺得筆直的女生身上。她是誰?新來的轉學生嗎?還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旁聽生?

蕭玉甯自己也被剛才脫口而出的話驚住了。當著數百人的面,頂撞一位聲名顯赫的“先生”(教授),這在南梁是不可想象的。哪怕她是公主,在太傅或大儒面前也需執弟子禮,豈能如此放肆!她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發燙,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擂鼓一般。周圍那些毫不掩飾的、探究的、甚至帶著嘲諷意味的目光,像無數根細針扎在她身上。

她有些后悔自己的沖動。但話已出口,如同潑出去的水,無法收回。更重要的是,她內心深處并不認為自己錯了!那些關于父皇、皇兄和她自己的污蔑之詞,她絕不能聽之任之!

她迎向講臺上秦岳教授投來的目光,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盡管指尖在微微顫抖。

秦岳教授站在講臺上,臉上最初的驚訝已經褪去。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邊眼鏡,鏡片后的那雙眼睛銳利依舊,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與……探究。他并沒有像蕭玉甯擔心的那樣勃然大怒,也沒有立刻斥責她的無禮。他只是靜靜地看了她幾秒鐘,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直視她那來自千年之前的靈魂。

“這位同學,”他終于開口,聲音依舊通過擴音設備清晰地傳遍教室,平靜得聽不出喜怒,“你說我的論點是‘無稽之談’,且‘與史實嚴重不符’。那么,可否請你具體說明,你的依據是什么?是基于哪本史料?哪位學者的不同見解?還是……你有更為確鑿的證據?”

他的語氣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引導式的、屬于學者的嚴謹。他沒有直接批評她的態度,而是直指問題的核心——依據。在學術討論中,觀點可以不同,但必須有憑有據。

蕭玉甯的心猛地一沉。依據?證據?

她的依據就是她自己!她就是親歷者!她腦海中那些鮮活的、血淋淋的記憶,就是最確鑿的證據!可是,這些她能說嗎?她能站在這里,告訴所有人“因為我就是永寧公主蕭玉甯,我當時就在現場”嗎?

那她立刻就會被當成瘋子,被送回那個充滿消毒水味道的“醫院”!

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無法辯駁的困境。她擁有的“真實”,在這個時代,恰恰是最不可信的“虛妄”。

看著她欲言又止、面色變幻的窘迫模樣,秦岳教授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也或許是一絲失望。他微微頷首,語氣依舊平和:“看來,這位同學可能是一時激動,或者對某些史料的解讀有獨到之處,但尚未整理清晰。可以理解。”

他輕輕一句話,似乎就將剛才那石破天驚的質疑,定性為“一時激動”和“尚未整理清晰”,巧妙地化解了講臺上的尷尬,也給了蕭玉甯一個臺階下。

但蕭玉甯卻從他那平靜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輕視?仿佛在說:你連基本的學術論證都做不到,憑什么質疑我的研究?

這比直接的斥責更讓她感到難堪。

“并非如此!”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因為急切而有些尖銳,“先生所引述的,不過是些捕風捉影的地方志異、斷簡殘篇,甚至是……別有用心之人的墓志銘!豈能與南梁正史、宮中起居注相提并論?永寧公主身處深宮,恪守禮教,何來‘干涉朝政’之說?至于宮變誘因,更是……”

她越說越激動,那些只有身處南梁權力核心才可能接觸到的名詞——“起居注”、“正史”,以及對史料性質的精準判斷,不假思索地從她口中流出。她甚至差點就要將寧王謀劃已久的種種陰謀脫口而出!

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又失言了!這些話,絕不像一個普通的現代大學生能說出來的!尤其是“起居注”,那是連前朝大臣都未必能輕易窺見的核心宮廷記錄!

果然,秦岳教授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起來!他緊緊盯著蕭玉甯,眉頭微蹙,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不同尋常的東西。連周圍一些原本只是看熱鬧的學生,也開始竊竊私語,眼神中充滿了疑惑。

這個女生……好像知道得有點太多了?她說的“起居注”是什么?

蕭玉甯心中警鈴大作!她意識到自己正在一步步滑向暴露身份的危險邊緣!她不能再說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叮鈴鈴——”

下課的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如同天籟之音,瞬間打破了教室里凝滯的空氣。

學生們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氣,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嘈雜的人聲蓋過了之前的緊張氣氛。

秦岳教授被打斷了思路,他看了看手表,又深深地看了蕭玉甯一眼,那眼神復雜難明。他沒有再追問,只是對著話筒說道:“今天的課就到這里。剛才這位同學提出的問題,很有意思,也提醒我們對待史料要更加審慎。下課后,如果你愿意,可以來我的辦公室詳談。”

說完,他便開始收拾講臺上的東西,不再看蕭玉甯。

蕭玉甯站在原地,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她聽到秦岳的話,去辦公室詳談?她不敢去!她怕自己在他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面前,無所遁形!

周圍的學生開始陸續離開,經過她身邊時,都忍不住投來好奇或探究的目光,還有人小聲議論著:

“這女生誰啊?膽子也太大了!”

“是歷史系的新生嗎?以前沒見過。”

“她說的那些好像有點道理,又好像很奇怪……”

“秦老師居然沒生氣?還讓她去辦公室?”

這些議論像針一樣扎在蕭玉甯身上。她只想立刻逃離這個地方。她低下頭,在一片注目禮中,幾乎是狼狽地快步走出了階梯教室。

走廊里,陽光燦爛,人來人往,充滿了青春的活力。但這勃勃生機,卻與蕭玉甯此刻的心境格格不入。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立和恐懼。

剛才的沖動,不僅可能暴露了自己,還得罪了這位秦岳教授。他是她的“導師”,是南梁史研究的權威。她頂撞了他,以后在學校的日子,恐怕會舉步維艱。更重要的是,她還指望著能從他那里了解更多關于南梁的歷史,甚至找到回去的線索,現在……一切都變得更加困難了。

她心煩意亂地往前走,漫無目的。她不敢回宿舍,怕面對林小滿可能的詢問和八卦。她也不想再去圖書館,那里安靜的環境只會讓她更加胡思亂想。

她需要冷靜下來,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么辦。

她走到校園里一處僻靜的樹蔭下,找到一條長椅坐下。初秋的風帶著一絲涼意,吹拂著她的臉頰,讓她紛亂的思緒稍稍平靜了一些。

回顧剛才課堂上的一幕,她既后悔自己的魯莽,卻又無法完全否定那一刻的沖動。那是積壓在她心頭太久的冤屈和不甘的爆發。聽到別人如此輕率地評判她的父兄、她的家國,甚至歪曲她自己,她如何能無動于衷?

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必須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學會用這個時代的方式去思考和表達。她不能再用蕭玉甯的身份去應對蘇瑾的人生。那只會讓她破綻百出,寸步難行。

她需要一個策略。一個既能讓她在這個世界安全生存下去,又能讓她繼續探尋歷史真相、尋找回家之路的策略。

首先,她必須盡量避免與那位秦岳教授正面沖突。至少,在沒有找到合適的、能被這個時代接受的“證據”之前,不能再憑著一腔孤勇去質疑他。他讓她去辦公室,她該去嗎?去了,如何應對?

其次,她需要更系統地學習這個時代的文字和知識。僅僅依靠猜測和有限的認知,根本無法深入理解那些史料,更無法與人進行有效的溝通和辯論。圖書館里的書,她需要想辦法借出來,仔細研讀。那個“攝魂匣”里的“神通”,她也需要盡快掌握,也許里面有能幫助她學習的途徑?

最后,她必須更加小心地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言行舉止,都要盡量模仿這個時代的年輕人。她需要觀察,需要學習,需要偽裝。這很難,甚至很屈辱,但為了最終的目標,她別無選擇。

就像當年在深宮之中,面對波譎云詭的朝局,她也曾小心翼翼,步步為營。如今,不過是換了一個更加光怪陸離的“宮廷”,她需要學習一套全新的生存法則。

想到這里,蕭玉甯的心緒反而漸漸沉淀下來。恐懼和茫然依舊存在,但一種更為堅韌的、屬于困境求生者的冷靜開始占據上風。

她再次拿出那個“攝魂匣”。這一次,她的目標很明確。她笨拙地、耐心地在屏幕上摸索著,試圖找到能幫助她認字、查閱資料的“法門”。她記得似乎見過一個圖標,像一本打開的字典……

就在她低頭專注于手機屏幕時,一個溫和而略帶磁性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蘇瑾同學,原來你在這里。”

蕭玉甯猛地抬頭,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只見秦岳教授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他依舊穿著那身得體的西裝,戴著金邊眼鏡,手里拿著一個公文包。午后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身上,柔和了他臉上那份學者的銳利,卻依舊讓她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他……他怎么會找到這里來?!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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