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瘸腿的男人佝僂著腰，低頭用他那亂糟糟的長發遮掩面龐。
隨著他上前幾步，他那殘缺的腿病也落入眾人眼中。
無人敢出言嘲諷。
因為明久正看著他們。
“是，在下扶蘇，長安外，渭水以北人士。”
明久想起這人在卷面上寫了一個咸字又劃去……他從懷中拿出當初扶蘇所寫的卷面，這卷面他收在懷中，并無第三人看過。
瞥了一眼那扶蘇二字……古樸端重，又帶著華貴之勢，而且此時看，隱隱有一縷文氣。
好字！
但感覺怪異，像是第一次寫這樣的字。
明久道：“咸，可是咸陽的咸？”
那扶蘇拱手，頭低得更深：“回郎君，是。”
明久點頭，看向其余青年，他道：“三日后我要去參與太學的大考，等歸來后我就以大考之題考你們，而根據大考的試題，來安排你們在府中的待遇。”
聞聲，那些青年還未接話，一旁的中年仆役就言語：“郎君，莫忘記方才之言。”
在眾人前，這中年仆役倒是沒有落明久的面子，而是隱晦地提醒。
明久面容如常：“安排了位置，我不用就是……你們給我看著他們讀書學習，有不勤者就丟去倒夜壺。”
聞聲，那中年仆役才頷首。
“郎君放心。”
這會，輪到底下的青年們騷動，他們是罪臣之后，之前可都是官吏世家，怎能接受倒夜壺這樣的事情！
明久看著他們，笑道：“之后這段時間，你們安心讀書即可，畢竟大考之后是科舉，而你們也要在府中考試，直到科舉結束，那時我才會動用你們。”
科舉？
底下的那些青年們不明所以。
明久也不在意，看向扶蘇道：“這個人以后就是我的書童。”
什么？
那些青年有人不忿，道：“敢問郎君，這人有何特殊，能超越我等成這書童之位？”
明久不答，只示意那中年仆役。
中年仆役趕忙上前，帶著府衛們離去，離去時還能聽見仆役的聲音：“郎君的話，豈是你等能置喙的，想要在明家待下去，就得聽話！”
聽話……
明久呵笑一聲。
“進來吧…別盯著我腰間的劍鞘看了，那柄劍昨夜被借走了。”
扶蘇身形一滯，抬頭看向明久，在看見明久那審視的目光又緊忙低下頭。
明久轉身。
“你既然用咸陽扶蘇吸引我的目光，那就別再遮遮掩掩，有事就說，若是我有利可圖，我自然會上鉤，與你交易……但若是你敢欺騙，你不過只是一個私奴，殺了也就殺了。”
入書房，明久坐回主位。
待那扶蘇進入，明久就出言攔住那些欲進來‘伺候’的仆役。
“除非你們有大管家的身手，不然沒有我的命令，誰敢進主屋，誰就死。”
“是…”那幾個仆役雙腿一顫，趕忙退出門外。
明久看見窗上的人影退遠，他才看向扶蘇。
“說罷……”
明久將目光看向扶蘇，而扶蘇也不猶豫，直接拉開自己亂糟糟的長發，只見一位溫文爾雅，豐姿峻嶷的男子，雖然瘦削，可看著不過二十六七，加上他這高大的身軀，倒是一副好皮囊……
明久看著此人一驚。
“你？”
明久沒有見過李承乾，但是見過李世民，這扶蘇面上溫文爾雅，可那一抹眉眼間的英氣與這面容，卻讓明久第一時間好似看見了年輕時的李世民！
而這扶蘇也沒有隱瞞的意思，將自己的身份全然告知。
明久沉默許久。
“你說，你是秦始皇之子扶蘇，現在以兩年前死去的太子李承乾的尸身，死而復生？”
“是。”扶蘇坦訴：“當年我看見那道詔書要我赴死，雖不得父王的訊息，但我也明白父王恐怕已經去了……我本欲聯合蒙恬攜大軍攻咸陽，但……”
“我是楚人血脈，早年因為我舅父在秦國為質，因華陽夫人而入秦國朝堂，在嫪毐時期為父王除去嫪毐，之后又助父王集權朝政，在呂不韋罷免后以功績登上相位，是為昌平君。”
扶蘇訴說著自己的過往，眼中滿是復雜之色。
“在這個過程中，我母嫁給了父王，生下了我……而因為朝中我舅父楚系的力量，我自幼就被推上了公子之位，以百家之學教導。”
“……我能感覺到父王對我的重視，但重視之中也有忌憚，他忌憚我背后的楚系力量。”
“因為父王開始殲滅六國了，所以要剪除朝中各國派系的勢力，最終留下只忠于大秦的臣子！”
“楚國即將被滅之時，舅父叛變了大秦，回到楚國成了楚王。”
“從此……我的公子之名，名存實亡，即使我心中偏向于父王，但父王也因為我的楚血而謹慎。”
“這樣的謹慎，直到一統六國，天下歸一后也不曾消失。”
“皆是因為一句：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楚國雖亡，但昭、屈、景三個楚國貴族依舊帶領殘部暗藏在大秦之中，視機謀事，而我的存在或許在他們眼中就是一個契機。”
“人皆會死，何來長生？”
“這個契機就是始皇死后的位置！”
扶蘇直勾勾地看向明久此時已經摘下，放在桌上的劍鞘，那劍鞘內還遺留著太阿劍的氣息。
“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明久看向一臉恍惚的扶蘇，直接道：“世人皆言，你是因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自刎軍中，可我想，只要見過你的人，怕是都不會不相信，即使你此刻披著另一個人的皮囊。”
“哈哈…”扶蘇輕笑幾聲，以戰國之禮一拜，后才道：“我偏心于大秦，可面對楚國的‘契機’確實遲疑了，就因為這一絲猶豫，蒙恬來不及阻止，而我也被王離暗算……我還記得，當時他壓著我跪向南邊，以弩箭從我的后首貫穿，行了刑。”
一陣沉默。
最終是扶蘇打破了寂靜。
“我死時，正是熒惑守心之相，我的魂靈入了熒惑星……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有仙，只是仙人不降世，熒惑星君本欲送我去天宮為神仙，但方才出了熒惑星，就見一陣金光后，不知為何我就來到了此世，以此世人王之子的尸體復生。”
扶蘇說罷，就溫和笑著，看向明久。
明久撫額。
大秦距離大唐八百載……
這扶蘇突然出現，實在古怪！
熒惑守心？
此時也是熒惑守心之相，莫非是因為這星象的緣故！
明久抬眸看向扶蘇：“你現在有什么打算，為何不隱姓埋名在外，反而頂著李承乾的皮囊來長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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