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之人！
明久一愕，看著這猴子心頭砰砰砰直跳，他壓下心中欲說出口的‘孫悟空’三字，而是道：“不知小道長是？”
那猴子聽見‘小道長’一稱呼，眼中詫異，轉而滿臉受用之色。
“不錯，不錯，你這毛孩兒不錯。”
“祖師賜名孫悟空…”
孫悟空撓撓頭，眼睛一轉，嬉笑道：“你叫個什么，可有我的名字好聽。”
明久一禮。
“明久。”
明久……
“好，俺記住了，你快隨我來，祖師講課可不許別人遲到……俺在這方寸山中七載，卻是一次都不曾錯過。”
不由分說，一只毛手就抓住了明久，將他拉入這山門之中！
踉踉蹌蹌，明久跟隨著歡快蹦跳的孫悟空在青石臺階上疾行，周遭可見煙霞散彩，日月搖光，有仙鶴在青山之上啼鳴，又見龍飛鳳舞于云霧之間，奇花古潭，游魚空明，好一副仙家模樣。
“祖師！”
“祖師！”
明久任由孫悟空拉著，來到一處露天的講道臺。
須菩提祖師端坐在云臺上，左右下首是童子，一童子舉戒尺，一童子舉卷軸，下面的平臺上則盤坐著一群道士，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各自矜持，手訣掐起，內誦黃庭。
菩提居于云霧間，看不清面貌。
此刻在孫悟空與明久的到來后，才揮動手中的拂塵，散去了一二霧氣，露出似明非明，饒有打量的深眸。
“你是哪里人？”
明久聞聲，一禮后道：“弟子是東土大唐人士。”
菩提聞聲一笑，伸手指向已經歸位，在蒲團上與周圍弟子打鬧的孫悟空，道：“這猢猻七載前來時，曾說是東勝神洲花果山人士，我是不信的，差點把他趕了出去……”
說到此，那孫悟空緊忙坐好，接茬道：“祖師，祖師，俺當初是一步步漂洋過海，過了兩道海，穿了一大洲，這才來的方寸山。”
祖師捻須一笑，將話題指向明久：“我已信了，不過你，又是如何來的？”
面對第二個問題，明久心中早有腹稿。
他道：“弟子是觀心而來。”
“唔？”須菩提祖師還未說話，那孫悟空就跳起道：“你這毛孩兒，怎能在祖師面前扯謊，從心中如何來的？”
須菩提祖師笑而不語。
明久只得道：“斜月三星，靈臺方寸，正是此心。”
轟！
四周一片朦朧，風吹雷擊，天地崩塌，那須菩提祖師高坐不動，下方的眾弟子們皆高頌黃庭，對于天地異相置之不理，唯有孫悟空，此刻捂著腦袋，呼喊道：“何來的心……何來的心！”
“啊！”
孫悟空在地上疼得打滾，他身上隱隱浮現出一股股雜亂的命數，好似附骨之疽，勒緊他的額頭。
明久錯愕，這不是他心中的幻想嗎，為何說出這方寸山的來由后，孫悟空就成了這個模樣。
“唉……”
臺上，須菩提祖師伸手一點，那盤踞在孫悟空身上的命數緩緩沉默下來。
“悟空，我且問你，你到洞中多少時了？”
孫悟空緩緩撐起身子，他淚流滿臉著，長得筆挺，隨即深深叩拜而下。
咚！
“師傅！”
“弟子…弟子本來懵懂，不知多少時節，只記得灶下無火，常去山后打柴，見一山好桃樹，我在那里吃了七次飽桃……”
明久看得清楚，此時孫悟空的雙目中再無之前的天真爛漫，好似那霜打后的青山，失了清靈氣，垂暮敗矣。
“……那想來是七年了。”
須菩提祖師的目光看向悟空，微不可查地傷感，又看向明久。
“今日得緣，正值春日，不久桃花開，你若留在此地，又能讓你這猢猻再飽食一頓了。”
“師傅……”
“罷了罷了，今日就傳給你二人吧，就是不知你二人要從我這學個什么道？”
四周的天崩地裂之相已經平息。
明久緩緩拜下。
“弟子明久，拜見師…”
卻見菩提臺上，虛托著明久，道：“既從心中來，就以心為師，稱作弟子已是為難，不必再拜我。”
說罷，不等明久應答。
祖師定向明久：“道門中有三百六十旁門，旁門皆有正果，你且聽著，要哪一門。”
“術字門中，乃是些請仙扶鸞，問卜揲蓍，能知趨吉避兇之理……”
明久記得《西游記》中的須菩提傳道一篇。
他思索后，道：“似這般可得長生么？”
須菩提祖師搖頭：“不能，不能！”
明久不語，須菩提祖師又道：“流字門中，乃是儒家、釋家、道家、陰陽家、墨家、醫家，或看經，或念佛，并朝真降圣之類。”
明久繼續道：“似這般可得長生么？”
祖師搖頭道：“若要長生，也似壁里安柱……有日大廈將頹，他必朽矣。。”
一側的孫悟空默默聽著，靜靜看著，好似在明久身上找到自己當初的身影。
而明久繼續不語。
須菩提祖師只能繼續道：“靜字門中，乃是休糧守谷，清靜無為，參禪打坐，戒語持齋，或睡功，或立功，并入定坐關之類。”
明久依舊道：“這般也能長生么？”
祖師面上孤寂：“也似窯頭土坯……一朝大雨滂沱，他必濫矣。。”
明久靜靜看著祖師，此刻的祖師身上，已經出現了一絲絲斑駁的跡象，看著隨時要崩塌。
祖師沒有停頓，繼續道：“動字門中，此是有為有作，采陰補陽，攀弓踏弩，摩臍過氣，用方炮制，燒茅打鼎，進紅鉛，煉秋石，并服婦乳之類。”
明久也不遲疑：“似這等也得長生么？”
祖師面上已經帶怒：“此欲長生，亦如水中撈月……只是無撈摸處，到底只成空耳。”
明久沉默，須菩提祖師也不說下去，而是看向孫悟空。
“你這猢猻，可有想學？”
孫悟空恭恭敬敬一拜，道：“但憑尊師教誨，只是有些道氣兒，弟子便就學了。”
“哦？”
須菩提祖師笑罵：“你聽這明久言長生，難道不心動？”
孫悟空欲言…又止。
他的目光看向明久，嘆言：“長生非道。”
明久對視過去，心口的那枚桃核佛像散發溫熱，好似在催促他，此刻，須菩提祖師卻是揮了揮拂塵，那左下首的童子舉起戒尺，遞給祖師。
只見祖師冷哼一聲，對著明久舉起戒尺：“你這猢猻，這般不學，那般不學，卻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