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匜在越野車后座嗡嗡震顫,三塊隕石碎片懸浮在星圖上方,投射出的光斑在擋風玻璃上聚成雪山輪廓。黑瞎子猛打方向盤避開落石,后視鏡里影門殺手的改裝吉普正在逼近。
“還有二十公里到冰塔林。“解雨臣撕開染血的襯衫,肩頭傷口已經結出青銅色晶簇,“他們不敢在昆侖地眼動手,那里有...“
突然響起的鷹唳打斷了他的話。一只海東青俯沖下來,利爪抓走副駕駛座上的隕石碎片。黑瞎子急踩剎車,看見雪坡上站著個穿藏袍的女人,手中轉經筒鑲著青銅鏡殘片。
“阿姐!“解雨臣瞳孔驟縮。
女人摘下狐皮帽,露出與他七分相似的面容,眼角卻紋著影門特有的三瞳刺青。
追蹤到冰川裂縫深處時,黑瞎子發現這里竟有座唐代風格的地宮。
九根青銅柱環繞冰臺,中央懸著塊兩人高的隕石,表面布滿鎖鏈捆縛的痕跡。
解雨臣剛踏入祭壇范圍,所有鎖鏈突然繃直,隕石內部傳出心跳般的震動。
藏袍女人從陰影中走出,轉經筒映出詭異紅光:“當年父親把你從祭品名單上換下來,現在該還債了。“她拋來一把青銅匕首,刀柄刻著解家徽記。
解雨臣握刀的手微微顫抖,冰面上忽然浮現數十具冰凍尸骸——全都穿著八十年代考察隊的裝束,胸前別著解家的雙魚玉佩徽章。
黑瞎子摘下墨鏡,異色瞳孔在隕石藍光中妖異非常:“難怪你對影門手段了如指掌。
九六年那支失蹤的科考隊,根本就是你父親為影門準備的活祭品。“
解雨臣突然將匕首刺向自己心口,濺出的血珠卻懸浮在空中,被隕石吸收。
地宮劇烈震動,冰層下浮現出更大的青銅結構體,那些纏繞主隕石的鎖鏈竟全部連接著冰封尸骸的天靈蓋。
藏袍女人瘋狂大笑:“當年三十六個解家人血祭才勉強封印它,如今就差最后一個...“她突然僵住,低頭看見心口透出的青銅扇骨——解雨臣的折扇在隕石磁場控制下自行飛起,完成了反殺。
隨著女人倒地,海量記憶突然涌入解雨臣腦海。
他看見二十年前的暴風雪夜,父親偷偷將他藏在經幡堆里,而姐姐被影門祭司戴上青銅面具;看見冰隙深處,三十五位族人自愿走進鎖鏈陣;最后畫面是青銅隕石內部,有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正在沉睡。
黑瞎子扶住快要昏厥的解雨臣,發現隕石表面浮現出細密文字。
那些比甲骨文更古老的符號,在他異瞳中自動翻譯成驚悚內容——記載著每隔四十九年就要用至親血脈重新加固封印的殘酷儀軌。
冰川傳來雷鳴般的斷裂聲,隕石內部的“人“睜開了眼睛。
解雨臣的指尖觸到冰層瞬間,冰川深處傳來遠古巨獸蘇醒般的轟鳴。
那些連接尸骸的青銅鎖鏈突然繃直,冰晶碎屑如暴雨傾瀉,黑瞎子一把拽住踉蹌的解雨臣向后疾退。
“看鎖鏈!“解雨臣喘息著指向冰臺。三十余條青銅鏈正在滲出血珠,沿著古老紋路匯向中央隕石。
冰面下浮現出血管般的暗紅色脈絡,在黑瞎子異瞳中呈現出妖異的能量流動。
隕石表面的冰殼龜裂脫落,露出內部半透明的人形輪廓。
當那張臉完全顯現時,解雨臣的登山鎬哐當墜地,冰晶中的面容,竟與他分毫不差。
“輪回祭。“黑瞎子突然抓起冰臺上某具尸骸的筆記本,“1983年科考隊日志里提到過,影門用青銅隕石保存意識,每隔四十九年就要用克隆體...“
震耳欲裂的冰爆聲打斷了他的話。藏袍女人的尸體突然抽搐著站起,胸口青銅扇骨在磁場作用下高頻震顫,發出薩滿鼓般的悶響。她的瞳孔蒙上灰白霧氣,關節以違背人體工學的角度扭曲,猛地撲向最近的青銅柱。
“她要重啟祭祀!“解雨臣甩出登山繩纏住女人腳踝,“青銅柱共鳴需要活人血引!“
黑瞎子已經躍上冰臺,墨鏡在隕石藍光中裂開細紋。當他徒手抓住某條鎖鏈的剎那,整座祭壇突然靜止——飄落的冰晶懸在半空,飛濺的血珠定格成珊瑚狀,連解雨臣揚起的發絲都凝固在某個弧度。
在絕對寂靜中,黑瞎子聽見隕石內部傳來自己的聲音:“你終于來了,第四十九位守門人。“
時空凝滯的領域里,黑瞎子看見墨鏡碎片懸浮眼前。
每片鏡面都映出不同時空的場景:1938年長沙鏢子嶺,穿長衫的自己正在給二月紅遞羅盤;2005年塔木陀雨林,戴著防毒面具的自己在青銅門前與張起靈擦肩而過;而最近的那片鏡面里,解雨臣正把沾血的青銅匕首刺入自己心臟。
“這是觀測者的特權。“隕石里的聲音帶著笑意,“你本該在二十年前就覺醒,若非張家人給你戴上這副隕鐵墨鏡...“
黑瞎子突然將手中鎖鏈插入冰面,裂紋蛛網般蔓延:“少他娘裝神弄鬼!“異瞳在鏡片后燃起暗金光芒,停滯的時空出現細微裂痕。
隕石內部的人影抬手輕點,所有鏡面突然調轉方向。
黑瞎子悶哼跪地,七百多個時空的記憶洪流般灌入腦海——每個時空的解雨臣都穿著影門黑袍,每個時空的自己都在試圖阻止某種毀滅。
“你猜這個時空能堅持多久?“人影的指尖劃過冰殼,“當星躔圖完成對接,昆侖墟下的青銅巨門就會...“
時空禁錮轟然破碎。黑瞎子被氣浪掀飛,后背著地時看見解雨臣正用祖傳匕首割開手腕。鮮血順著青銅柱紋路奔涌,竟在冰面繪出與青銅匜星圖完全吻合的陣紋。
“你瘋了!“黑瞎子撲過去時,解雨臣腕間的鑰匙疤痕正在發光,“三十六天罡陣需要三十六個解家人,現在只有你...“
解雨臣突然拽住他衣領吻了上來。血腥味在唇齒間彌漫的剎那,黑瞎子感覺有冰涼的東西滑入咽喉——是那把翡翠扳指。
“現在你是第三十六個。“解雨臣染血的嘴唇勾起熟悉的弧度,眼中有星光墜落,“記得幫我收齊七塊隕鐵碎片...“
冰川在驚天動地的轟鳴中坍塌。
黑瞎子抱著逐漸冰冷的軀體墜向深淵,翡翠扳指在黑暗中發出熒熒綠光。無數青銅鎖鏈毒蛇般纏上來,卻在觸及扳指時畏懼退縮。
他看見冰淵底部矗立著千米高的青銅門,門縫中滲出的霧氣幻化成歷代解家人的面孔。
當鎖鏈將解雨臣拽向巨門時,黑瞎子的墨鏡徹底碎裂,異瞳迸發的金光竟在虛空中燒灼出黑色裂痕。
“時間不多了。“有個聲音在裂痕中低語,“要想改寫輪回,就去塔克拉瑪干找雙魚玉佩。“
最后一縷意識消散前,黑瞎子看清青銅門上密密麻麻的凹槽形狀——正是他這些年收集的所有隕鐵碎片的輪廓。
而最大的那個鎖孔,分明是解雨臣手腕鑰匙疤痕的放大版。
塔克拉瑪干的烈日把越野車引擎蓋曬得發燙,黑瞎子用繃帶纏住漏水的散熱管。翡翠扳指在他鎖骨處烙出鑰匙狀疤痕,每當正午陽光直射,就能看見皮膚下游走的星躔圖光斑。
三天前在西泠印社找到的牛皮地圖正在副駕上冒煙,那些用尸油繪制的路線在高溫下逐漸顯形。當最后一段路徑浮現時,黑瞎子突然猛打方向盤——本該是沙丘的位置,赫然立著半截漢代碑刻,碑文與他背上新出現的刺青一模一樣。
“雙魚銜尾處,時空閉環時。“他念出碑文瞬間,沙海突然掀起百米高的浪墻。那不是沙暴,而是數以萬計的青銅甲蟲組成的浪潮,蟲殼上的饕餮紋與拍賣會請柬如出一轍。
甲蟲潮退去后,沙漠中浮現出倒立的樓蘭古城。黑瞎子戴上特制護目鏡,鏡片材質正是先前碎裂的墨鏡殘片。透過鏡片看去,那些殘垣斷壁忽然變得完整輝煌,街市上往來行人穿著各朝代的服飾,卻都戴著青銅面具。
在城中央的圣井旁,他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穿藏袍的解雨臣正在與穿沖鋒衣的自己對峙。當他想靠近時,地面突然塌陷,墜入滿是青銅鏡面的地下宮殿。
每面鏡子都映出不同時空的抉擇:某面鏡中自己接過了影門祭司的青銅鈴;另一面鏡里解雨臣用祖傳匕首刺穿了翡翠扳指。最角落的鏡面突然滲出鮮血,映出此刻真實世界——真正的解雨臣被青銅鎖鏈吊在隕石內部,胸口插著那把翡翠柄匕首。
雙魚玉佩卡進圣井機關時,整個沙漠開始旋轉。黑瞎子看見翡翠扳指從自己體內浮出,與玉佩拼合成完整的太極魚。井底升起青銅祭臺,臺面星圖與他背上的刺青完美重疊。
當血液滴入星圖凹槽,時空突然撕裂。他看見二十歲的解雨臣正在暴風雪中埋葬父親,看見穿藏袍的姐姐接過青銅轉經筒,最后畫面定格在某個實驗室:穿白大褂的自己正將隕鐵溶液注入眼球,窗外是1962年的BJ站站牌。
“觀測者只能見證,不能干涉。“穿中山裝的張起靈突然出現在祭臺邊,黑金古刀挑斷七根青銅鎖鏈,“除非你愿意成為閉環里的變量。“
黑瞎子摘下護目鏡,異瞳第一次主動迸發金光:“告訴我代價。“
沙漠在晨曦中恢復平靜,沙地上只留下兩行腳印。
但在青銅鏡面的倒影里,分明有四個人影并肩走向地平線——除了黑瞎子與張起靈,還有兩個透明度不同的解雨臣,其中一個戴著影門祭司的青銅指套。
羅布泊的夜風裹挾著放射性砂礫,打在防輻射服上簌簌作響。
黑瞎子蹲在彭加木失蹤紀念碑前,手中蓋革計數器發出刺耳鳴叫。
當他用翡翠扳指刮去碑文青苔時,1980年的日期突然扭曲成甲骨文“熵“字。
“這不是紀念碑。“張起靈的黑金古刀突然插入碑底縫隙,“是熵阱的觀測錨點。“
混凝土碎裂的瞬間,黑瞎子看見碑體內部布滿青銅電路板,芯片上刻著西周金文。
泛黃的考察日記從碑芯滑落,最新一頁竟是他十分鐘前剛寫的輻射值記錄。
在米蘭遺址發現的漢代地窖里,黑瞎子用異瞳掃描墻壁上的星圖。
當瞳孔焦距調整到量子級時,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星點突然組成《周易》卦象。
第六十四卦“未濟“的位置,嵌著塊微型青銅隕石。
“坎離倒置,時空變量。“張起靈突然用刀尖刺破自己手指,將血滴在卦象上。
血液在青銅表面量子隧穿,顯露出隱藏的楚帛書——文字竟由碳基與硅基雙螺旋結構組成。
黑瞎子觸碰帛書的剎那,所有毛囊突然刺痛。
他的頭發開始以肉眼可見速度生長,又在觸及肩膀時化為青銅粉末。
視網膜上閃過無數畫面:穿著白大褂的自己正在1980年的羅布泊安裝青銅電路碑,而觀測對象赫然是年輕時的解雨臣。
當黑瞎子強行扯下青銅化的頭發時,地窖突然發生量子坍塌。
四周墻壁浮現出無數個解雨臣的虛影:穿長衫的、戴防毒面具的、額間嵌著青銅鏡片的......每個虛影心臟位置都有翡翠扳指在旋轉。
“觀測導致坍縮。“最年長的解雨臣虛影開口,聲音帶著電子混響,“你每改變一次選擇,就會分裂出新時間線。“
黑瞎子突然抓住某個穿實驗服的虛影:“1962年的隕鐵溶液實驗,是你主導的?“
虛影的防護面罩突然龜裂,露出半張青銅化的臉:“是你要求我這么做的,為了制造能承受量子觀測的容器。“他的機械臂舉起病歷本,患者照片正是二十歲的黑瞎子。
地窖開始高頻振動,所有虛影突然匯聚成青銅巨門上的浮雕。
黑瞎子聽見七十二個自己在不同時空嘶吼,而翡翠扳指正在同化他的掌骨。
在雙魚玉佩生成的克萊因瓶空間里,黑瞎子終于拼合七塊隕鐵。
當最后一塊碎片嵌入青銅門鎖孔時,門縫溢出的不是霧氣,而是無數糾纏態的量子弦。
張起靈割開手腕畫出麥比烏斯環血陣:“門后是四維碎片,要小心觀察者的自我指涉。“他的血珠懸浮成波函數方程,在黑瞎子異瞳中解析成拓撲地圖。
黑瞎子推門瞬間,發現自己的右手已經穿過門扉按在1980年的青銅電路碑上。
而年輕時的解雨臣正在三百米外扎營,望遠鏡鏡片上倒映著三十六個時空的自己同時推門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