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醫院的瞬間，消毒水氣味裹挾著冷氣撲面而來。

伊藤悠注意到走廊兩側的護士都垂首駐足。

仿佛九條蓮華的到來讓整棟建筑都停滯一切原本的工作，只為她一人服務。

“帶路。”清雨也跟了上來。

“請跟我來。”

一位老練的護士走在三人側前方引路。

三人徑直走向頂層的私人檢查室，精密儀器冰冷的反光讓伊藤悠后頸發涼。

【倒計時：三十五分】

時間即將過半，伊藤悠卻還沒想出什么好點子能逗笑九條蓮華。

檢查室內，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醫生對著九條蓮華恭敬道：

“大小姐。”

“開始吧。”

九條蓮華看著窗外，輕聲說道。

這句話像是對醫生說的，又像是對伊藤悠說的，亦或者兩者都有。

“脫掉上衣。“

白大褂醫生推了推眼鏡。

這句話明顯是對伊藤悠說的。

“現在？”

伊藤悠眨了眨眼睛，目光不由得移到身后的那兩位美少女身上。

九條蓮華和清雨不為所動，目光平靜地望著他。

“……”

伊藤悠只能猶豫地脫掉了身上的制服，在醫生的指示下，躺到一張白色的床上。

醫生將一片片電極片貼到他的胸口上。

有些涼。

門口處傳來腳步，伊藤悠勉強側頭，能看到九條蓮華已經打開檢查室的大門了。

而本應去開門的女仆小姐清雨，卻仍是站在原地，目光緊盯著……盯著躺在床上、露出上半身的伊藤悠。

九條蓮華清冷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注視清雨小姐的視線中似乎已經有些煩躁。

“清、清雨小姐！”

伊藤悠連忙出聲提醒。

當清雨的目光從伊藤悠的腹部移到他的臉上時，她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像是電影中做了噩夢、被一下驚醒的人物般，她猛然轉過頭——

正好和九條蓮華四目相對。

下一秒，九條蓮華率先離開離開檢查室。

清雨緊跟其后。

但女仆小姐走路的姿態，顯然已經失去了方才的從容。

伊藤悠甚至能從她的背影中，感受到她胸腔中戰栗不已的心臟。

……希望沒什么事情吧。

檢查室的大門被清雨以雙手謹小慎微地輕輕閉合，她的動作很慢。

似乎這樣，能為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爭取到幾秒鐘的緩沖時間。

但再怎么努力，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清雨轉過身。

她的主子，九條蓮華正坐在門口對面，靠墻的椅子上。

九條蓮華的臉上仍是那副看不出任何表情的撲克臉——據她所知，最近一周，九條蓮華都是這幅樣子。

“清雨。”

“在！”

被叫到名字的清雨渾身幾乎都要止不住顫抖，只能以高聲答到來向九條蓮華表示忠心、以及抑制她心中的恐懼。

“報告。”

但九條蓮華接下來的命令，卻似乎讓她的恐懼都成了空談。

她也因此在心中感到慶幸。

九條蓮華所說的報告，最有可能的，是昨晚的事情。

“是。”

清雨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塊平板，將早已整理、準備好的資料打開，遞給九條蓮華，在一旁解說道。

“四點四十分，在班級逗留。

“四點五十二分，與同桌白羽紗夜交談。

“五點二十分，與白羽紗夜離開常盤臺、去往御茶之水附近的一家KTV，參加白羽紗夜社團前輩的生日聚會。

“五點五十一分，與白羽紗夜離開KTV。

“六點二十二分，去往海鳴亭居酒屋享用了晚餐……”

“等等。”九條蓮華打斷了清雨宛若機器人播放錄音般的話語。

“白羽紗夜？”

見到九條蓮華有疑惑，清雨立刻開始了又一輪的播放錄音：

“白羽紗夜是伊藤悠的同桌，女性，E罩杯。

“長相清純可愛、成績優秀、性格安靜文雅……這一點在后面被證實為她故意掩飾的人設。

“她在常盤臺很受男生的歡迎，曾有傳聞她在兩個月連續拒絕告白一百次，被部分學生稱為‘常盤臺擊墜王’。

“家中父親名下有一處普通規模的食品工廠，母親是市政廳中層員工。”

“嗯。”九條蓮華輕輕點頭表示了解。

“七點十分，他們結束用餐，從居酒屋出來后，在回家的路上……”

清雨說完這句話后頓了頓，心虛地偷瞄了一眼九條蓮華。

“繼續。”她命令道。

“在他們回家的路上，我的人……”

清雨說這句話時，話音間帶上了一絲顫抖，似乎極為不想承認這一點。

“被他發現了。”

“……”

九條蓮華沉默了，只從臉上看不出她的情緒。

清雨也只能盡量從對方身上找補。

“如您所說，他的感覺十分敏銳。

“僅僅是呼吸的起伏不小心大了一點點、甚至還沒有蟲子在草叢中跳躍來的程度大，居然就被他發現了。

“該說真不愧是，以那種風一吹就倒的身體，感知到殺意的人。”

“怎么發現？直接？”

“不，是我的人藏匿的草叢被他凝視了整整十秒之后，他就直接離開了，似乎并沒有想要拆穿的打算。”

“之后呢？”

“放棄后續的監察，讓我的人迅速離開了。”

“原來如此。”九條蓮華隨意地說道。

“既然被發現了，那以后的監察任務也都終止吧。”

“遵命。”

清雨應下，并等待了一會。

似乎沒有后話了……身穿女仆裝的少女如此想道。

她那顆高高提起的心，終于也跟著落下……

“還有。”

九條蓮華漫不經心地說道，就像是在說‘下午的紅茶換成牛奶’一樣，簡單、隨意地命令道：

“把那個被發現的人‘辭退’。”

“唉？”

清雨聞言一愣，懷疑自己否是聽錯了什么。

當負責這種事務的人被‘辭退’，會在他身上發生什么，不言而喻。

她反應過來后，還想挽救。

“可是……培養他花費了……”

“錢不夠了？”

清雨試圖挽回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被打斷。

讓那本就渺茫的希望，連同她咽進肚子里的話，一起被九條蓮華徹底湮滅。

“不，經費很充裕。”

九條蓮華沒有接清雨的話繼續說下去，她的意思已經十分明確。

身為九條蓮華的仆從，只要乖乖聽從九條蓮華的一切命令，并且傾盡一切完成就可以了。

但清雨怎么都想不明白，為了這個叫“伊藤悠”的人……這個除了臉和敏感之外，一無是處的普通男高中生……

真的有必要這樣做嗎？

甚至為此，她還必須處理掉，自己親手培養起來的手下。

……昨天吃午飯的時候，好像還聽說他要結婚了？

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都無所謂，比起這些，更為重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