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繁華的永安街上,華燈初上。
興盛樓更是一派富麗景象,墻上掛著的燈籠、桌上燃燒的蠟燭,將偌大興盛樓,映照得亮如白晝。
一樓二樓人來人往,酒菜飄香。
但相比于以往的喧鬧,今晚在興盛樓飲酒作樂的食客,卻無不壓低了聲音,唯恐驚擾三樓的貴人。
不少手執(zhí)刀劍的豪奴護院,更是守候在通往三樓的樓梯,虎視眈眈盯著其他人。
而那三樓之上的氣氛,可不如樓下護院表現(xiàn)的那般勇武。
“張員外,此地唯有你和秦爺打過交道,你給說說,我等明明已經(jīng)依言奉上例錢,怎地秦爺反而遣人將例錢都送了回來,然后又設(shè)宴宴請我等?”
一位豪紳朝著此地東家張員外拱手,滿臉不安。
張員外環(huán)視一圈,見得場中諸位往日談笑風(fēng)生的豪紳,此刻無不面露憂色,不由得心中暗笑,頗為自得于自身的遠見。
但表面上卻是露出寬慰之色:“諸位稍安勿躁,我與秦爺打過交道,秦爺此人還是頗為講理的,只要大家伙配合,想必秦爺也不會為難諸位。”
“說是如此,但我等例錢都被退回,實在不知秦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啊……”那人澀聲道,“張員外,一會秦爺前來,還請張員外看在往日情分之上,替我等多多美言幾句啊!”
其他人亦是拱手:“不錯,還請張員外多多幫忙。”
“好說好說。”張員外笑呵呵道。
心中卻是冷笑:“我?guī)湍銈兠姥裕亢呛牵鰤羧グ伞!?
一念及此,張員外假意拱拱手:“諸位,今晚是秦爺設(shè)宴,我還要去后廚盯著,先行失陪,諸位多擔(dān)待!”
說完就徑直下了樓,腳步輕快。
“呸!”
“好一個張胖子,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張員外一走,其他人便是冷哼道。
旋即又陷入了一貫以來的沉默。
“諸位,宴無好宴啊……”
諸人對視,皆是心中惴惴,強壓下焦慮,默默等待了起來。
等待之中,約定好的時辰很快便到了,諸位豪紳早已到齊,但秦河的身影,卻是遲遲未見。
“秦,秦爺約我們來此,怎地他自己遲遲未到。”何氏米鋪的何員外坐不住了,探頭看向門外。
“哼,莫不是消遣我等吧?”福祿賭檔的羅員外,更是面有慍色。
但終究只是嘴上抱怨幾句罷了,諸人能做的,便是頻頻看向門口,等候秦河到來。
……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門沒鎖,聽到里面回應(yīng)之后,秦河推門而入。
“秦家叔叔,你怎么來了?!”
看到秦河,面色憔悴的婦人眼眶頓時便紅了,大滴大滴的淚珠奪眶而出,拉著身旁的孩童,就要跪倒在地:“多謝秦家叔叔,給我家三郎報仇雪恨了,三郎……三郎他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提到“三郎”之時,婦人更是泣不成聲。
眼前之人,自然是黃三郎妻兒。
而此地,自然則是黃三郎家土屋。
先前黃三郎在他面前身死,眼前的母女,便躲在此地全程目睹了,不敢哼聲,唯有等到獨龍幫退去,夜深人靜之際,方才敢出門收斂黃三郎尸身。
“黃家嫂嫂不必如此。”
秦河輕嘆,正欲伸手去扶。
想了想,止住動作,改用刀鞘托起對方,止住了黃家嫂嫂下跪的動作。
寡婦門前是非多。
在如今世道,秦河自然身無拘,但總要為對方考慮一二。
至于黃三郎留下的幼童,秦河倒是沒攔,受了對方三個響頭。
對黃三郎遺孀道:“獨龍幫覆滅之事,黃家嫂嫂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永安坊都傳開了!”黃家嫂嫂逐漸止住哭聲,但神色依然激動,“若不是秦家叔叔你,三郎的仇,恐怕永遠也報不了了!”
秦河無言,也沒有否認。
都說善惡終有報,但事實是獨龍幫已經(jīng)逍遙三十載,如若不是他來到這方世界,黃三郎的死,依然掀不起半分波瀾。
視線在屋中打量一番,黃三郎的尸體自然早已收斂好,但屋中供奉著其靈位,旁邊還有扎線香。
秦河取了三炷香點燃,插在黃三郎靈位前。
背對著黃家嫂嫂,秦河沉默半晌,張了張嘴:“那晚我開門之時……”
說到此處,終究是止住了,一聲長嘆。
“我知道的。”黃家嫂嫂急忙接口道,“三郎的死,怨只怨他命薄,怨不得旁人!”
秦河沉默,取出錢袋,略一猶豫,將其內(nèi)大額的雪花銀取走,只余下幾兩碎銀,遞給了黃家嫂嫂:“此乃我一點心意,嫂嫂收下吧。”
見對方還要推辭,秦河摸摸旁邊孩童腦袋,順手塞到了他懷中。
這才對黃家嫂嫂道:“黃三哥走了,不知嫂嫂日后有何打算?”
提到此事,黃家嫂嫂臉上便露出幾分彷徨:“家中三郎尚留下些余錢,但也用不上許久……我一介婦道人家,也不會打柴,日后,日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看能否找些洗衣做飯的活計,總歸要將孩子拉扯大就是……”
聞言,秦河略一思索:“如今我加入了赤蛟幫,占了那獨龍幫堂口當(dāng)駐地,都是些臭老爺們,還真缺個洗衣做飯的,如若嫂嫂不嫌棄,可以接下這個差事,每月一兩銀子如何?”
黃家嫂嫂臉色一喜:“那就多謝叔叔了……不過一兩銀子太多了,叔叔每月給我三百,不,二百文銅板就夠了。”
“就一兩銀子吧,那便說定了。”
秦河道,沒有再給對方多言的機會,拱手告辭。
從黃三郎屋中出來,秦河將此事吩咐給門外候著的洪三一聲,便走向自家屋中。
自赤蛟幫駐地出來前,秦河便喝過磐石武館送來的益血湯了,清早的消耗早已彌補回來,便拉開架勢,修煉償還起磐石拳法。
【預(yù)支項:磐石拳】
【償還進度:四成三分】
半個時辰后,秦河結(jié)束修煉之際看了眼,磐石拳的償還進度已是即將過半。
繞過自家木屋,到了秦月墳前,神色微怔。
那座小小土丘前,插了三根線香,早已燃盡,看著和黃家嫂嫂家中的線香一模一樣,顯然是黃家嫂嫂來祭拜過。
除了線香外,旁邊還有燒過黃紙的痕跡。
淡淡暖流流過,秦河臉上露出由衷笑意,靠著墻根端坐下去。
血陽落下,夜幕籠罩。
秦河算算時間,驚覺已經(jīng)過了他和永安街上諸豪紳約定的時辰,方才長身而起,帶著洪三朝著興盛樓而去。
……
興盛樓,三樓。
時間點滴流失,秦河的身影,卻是遲遲未曾出現(xiàn)。
“都超過半個時辰了,秦,秦爺怎地還不來?”
“哼,莫不是真在消遣我等不成?!”
站在興盛樓二樓通往三樓的樓梯上,上方的聲音,隱隱落入秦河耳邊,身旁豪紳帶來的護院豪奴則是滿臉尷尬,聞言更是緊張地看著秦河。
秦河微微一笑,倒是不以為意。
隨著他那勻稱身軀,出現(xiàn)在三樓的瞬間,偌大的三樓,頃刻間變得鴉雀無聲。
“抱歉,秦某方才有事耽擱,讓諸位久等了。”
秦河朝著諸人拱手笑道。
“秦爺言重了!”
“我等也是剛到……”
“見過秦爺!”
原本坐在椅上的諸豪紳,見狀齊刷刷起身,朝著秦河拱手見禮,滿臉堆笑,仿佛先前抱怨的另有其人一般。
秦河掃眼略一打量,興盛樓三樓應(yīng)當(dāng)是為了今晚的邀請重新布置過。
偌大的三樓,只擺放了一張大圓桌,足以容納二三十人就餐。
另一側(cè)則是擺了張大型長條茶桌,茶桌后的主位是一張高背大椅,茶桌前則是零散擺了二十多張椅子,此刻每張椅子上,各自坐著名錦衣員外,每人身后立著名護院。
除此之外,三樓便再無他物,顯得很是空曠。
見狀秦河當(dāng)仁不讓地走到長條茶桌后,在主位上端坐下來,雙手微壓:“都坐。”
聽到他的招呼,諸位往日呼風(fēng)喚雨的豪紳,方才敢坐下,但也只是半邊屁股坐著,身軀緊繃。
人的名樹的影!
如今的永安坊,秦河便是擁有如此威勢。
“秦爺!”
諸豪紳暗中對視一眼,推選出位代表,主動和秦河打起招呼:“那日赤蛟幫好漢上門收取例錢之時,鄙人不在店鋪之中,手下人不敢擅專,所以當(dāng)時沒有依言奉上例錢,等回頭鄙人知曉此事之時,便狠狠教訓(xùn)了手下那掌柜,又第一時間讓人將例錢送到了秦爺府上。此事,是鄙人御下不嚴(yán),耽誤了時間,還請秦爺恕罪!”
“不錯,我等也是如此。”
“是啊,還請秦爺明察。”
聞言,其他人齊聲附和。
“是么?”秦河嘴角噙著笑意,“如此說來,倒是秦某誤會諸位了。”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一點小誤會,說清楚就好,說清楚就好。”諸豪紳賠笑,打著哈哈,一張張吃得滿臉流油的胖臉,讓秦河很快便不耐煩了。
手指輕敲茶桌,令得整座三樓,皆為之一靜。
秦河這才開口:“行了,廢話就不多說了,秦某今晚邀請諸位前來,只有一句話,那就是從今日起,諸位員外每月例錢,上調(diào)五成。”
“我話說完。”他攤開手,視線如刀,在場中諸豪紳臉上一一劃過,“諸位可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