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吟!
雪亮長刀劃過漆黑刀鞘,發出龍吟般的摩擦,天還未亮,但刀身之上亮光流轉,秦河隨手挽個刀花,那種如臂使指之感,遠非那柄通體銹跡的破柴刀可比。
此乃白三爺所贈長刀,乃精鐵打造,削鐵如泥。
隨之一起的,還有秦河一身黑色勁裝、玄色大氅,衣袖部位用赤色絲線,繡了條栩栩如生的蛟龍。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秦河這具身體,本就修長勻稱,長相亦是劍眉星目,原本粗布麻衣還顯不出,這身新行頭一穿,活生生的俊美少年。
但與那些文弱書生、富家公子不同,秦河身上,還多了幾分武人的兇悍煞氣,整個人英氣逼人。
“開始今天的修煉吧,今天晚上,應當便能夠將砍柴刀法償還完畢,預支磐石拳法了。”
秦河暗道,心中默念,點開面板:
【預支項:砍柴刀法】
【償還進度:八成九分】
手持新得的雪亮長刀,擺起架勢,便開始修煉償還砍柴刀法。
刀光如雪人如龍。
呼嘯鋒鳴不斷,同樣大成境界的砍柴刀法,有此刀在手,秦河只感覺今日刀法越發得心應手。
“有了此刀,我如今能夠發揮出來的實力,比之以往更強三分。”
他心中歡喜,越發沉浸在修煉當中。
半個時辰后,直至手臂酸脹,方才停下,點開水墨面板:
【預支項:砍柴刀法】
【償還進度:九成六分】
“今日的償還進度達到七分,比之往日的六分要更多,看來一柄好刀,對我的修煉亦有所獲益,不錯。”
秦河心中滿意,但略微盤算一番,心情多上幾分陰霾。
算算時日,自預支砍柴刀法起,今日已是第九日。
按照半個月償還期,是提前許多償還完畢。
但那不過是初次預支,償還期翻倍的結果,下次預支便是正常償還期,如若是正常的七日期限,他這砍柴刀法便沒能在期限之內償還完畢。
之后預支的武學,其償還看來容不得絲毫懈怠啊……
一邊想著,回到家中,煮了早飯吃下。
今日,他不打算去磐石武館,如今正式加入赤蛟幫,也要為內煉法而努力了。
立功、以及二百兩!
吃過早飯,幾名身穿赤蛟幫普通幫眾衣裳的漢子,已是等到秦河門外,一共八人,乃是白三爺分配給他的手下。
八名幫眾想要控制一個里坊,顯然是遠遠不夠的,像那獨龍幫,勢力范圍也不過是一個里坊之地,足有三十多名幫眾。
但秦河是獨身加入赤蛟幫的,本來幫眾就那么多,想要更多手下,便需要秦河自己招募。
沾著血痕的古舊木門再度打開,現出秦河的身影。
“見過秦爺!”
一行八人,同時躬身行禮,神色恭敬。
秦河雖年少,但實力卻是有目共睹,這些手下自然不敢有絲毫看輕和不服。
為首之人年紀最大,約莫三十歲模樣,越眾而出:“秦爺,屬下姓洪,你叫我洪三就可以,之后我們兄弟幾個,就跟著秦爺了!”
秦河頷首,徑直出了門:“走吧。”
他已選定永安坊,那么今日,就是赤蛟幫正式在永安坊中插旗之日。
……
永安街。
整座永安坊難得的核心繁華之地。
血色的日頭掛在東方天際,也喚醒了這條長街,熙攘的人流,販夫走卒的高聲吆喝,多少顯現出幾分盛景。
只是在那盛景之下,夾雜著無數的抱怨和咒罵。
“糧價一天天的上漲,上個月初的時候,一斤糙米還是五文錢,月底就變成七文,到了這個月,又成了八文了,啥時候是個頭啊?”
“唉,這日子是越來越不安生了,我們巷子里一戶人家,上個月剛生了個大胖小子,還沒來得及高興呢,昨天大女兒就被人牙子拐走了。”
“還有西城那邊,最近聽說又鬧了疫病,都死好幾十人了,不知道啥時候就傳過來我們這邊了。”
“滾滾滾,老子都吃不飽呢,哪里有錢給你,滾邊去!娘的,街上這流民乞丐,怎地越來越多了……”
市井百態,不一而足。
穿梭在大街之上,聲聲抱怨咒罵,傳入耳邊。
其他的秦河看不到,但那流民乞丐,抬頭隨便望一眼,便見路邊的巷子里、大街上、墻根邊、屋檐下,衣衫襤褸、抱著個破碗的流民,到處都是。
陣陣惡臭,不斷襲入鼻端,令人厭煩。
秦河一身天羅錦所織玄色大氅,血色陽光下暗紋浮動,反而顯得格格不入。
但看他身后八名下屬的架勢,無論是那些流民乞丐,還是街上行人和商販,都沒有哪個不長眼的,膽敢欺近。
有見多識廣的,見到秦河袖口上的赤色蛟龍,更是目光敬畏:“赤蛟幫!”
沒有理會這些,秦河隨意擺擺手:“各自做事吧。”
“是,秦爺!”
幾人恭敬應聲,而后兩兩一組,分為四組,各自散開。
秦河隨意選了洪三那組,在后面跟上。
今日此來,為的是在永安坊中插旗。
而對幫派而言,所謂插旗,最基本也最常見的,便是……
收例錢。
自古以來,這就是幫派生存最重要的錢銀來源,也是幫派勢力最底層的根基。
“肉包子,香噴噴的肉包子咯!”
永安街上,賣肉包的老叟一邊高聲叫賣,一邊用手打掉身旁孫子偷偷摸向肉包的小手,正待緩口氣,繼續叫賣之際,面前就多了兩個兇神惡煞的大漢,嚇得他下意識地一把將孫子撥到身后,警惕道:“干什么的?”
“老頭,這個月的月例錢,一錢銀子。”
洪三一伸手,嗡聲開口。
老叟面有懼色:“前些日子不是剛交過嘛?”
“你前些日子剛吃過飯,今天不要吃嘛?”洪三冷笑道,“而且看清楚了,爺們是赤蛟幫的,可不是獨龍幫那幫癟三!”
說著,他揚起手,展示自己袖口上的赤蛟圖案。
“可,可是……我們永安坊,一直是給獨龍幫交例錢的啊。”老叟氣急,“怎地又要多交一家?”
“之后就給我們赤蛟幫交就行了……少廢話,趕緊交錢,不然后果你明白的!”洪三冷哼,面有煞氣,大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之意。
老叟悲憤,但他一介老叟,還有個小孫子在旁,終究是胳膊拗不過大腿,最終只能認了,摸出一錢銀子,遞給洪三。
“算你識相!”洪三臉色稍霽,又隨手抓起個肉包子咬了口,“味道不錯。”
“確實還行,老頭這包子,肉量還挺足的。”旁邊幫眾不知何時已經率先吃了起來,笑著回應道。
二人談笑著,正欲離開,前往下個檔口,便看到秦河跟了過來:“秦爺。”
沒有理會二人,秦河看向老叟,溫聲開口:“肉包子怎么賣?”
“不,不要錢,大爺您要吃,拿走就是。”老叟急忙開口,他如何看不出來,眼前之人和另外兩人,乃是一伙的。
足足一錢銀子的月例都給了,哪里還差這點包子錢,只想著趕緊將這幫抽筋吸髓之人送走。
秦河看了眼旁邊的板子:肉包子,兩文一個。
便掏出六枚銅板,放到攤子上,再抓起個肉包子,塞入口中,轉身離去:“走吧。”
“秦爺……”
洪三二人面面相覷,望著手里剩下的包子,吃又不是,扔又不是。
“在我手下做事,錢銀不會少了你們的。收例錢便罷了,吃霸王餐的事,下次不要再有了。”
秦河的聲音,聽不出什么喜怒,但洪三二人頓時便有種如墮冰窟之感,急忙連聲保證。
“嗯,繼續做事吧。”秦河揮揮手。
待到秦河幾人接連收了旁邊好幾家鋪子的例錢,走得遠了些之后,包子鋪的那位老叟,方才收起秦河留下的六枚銅板,朝著秦河的背影呸了一口:“呸,假仁假義!”
“老人家行行好吧,給我個包子,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就在此時,一個臭氣熏天的流民,抱著個破碗走近包子鋪,祈求肉包子,差點把老叟嚇了一大跳。
緊接著反應過來,不爽地擺擺手:“走走走,趕緊走,別礙著老頭子做買賣,滾!”
好不容易將那流民趕走,一抬眼,又有三個衣不蔽體的流民,不過和他孫兒一般大,也就約莫十歲的模樣,瘦得皮包骨似的,準時出現在街對面的一條暗巷巷口,正眼巴巴地望著他面前的包子,眼珠子都快要定住了。
“娘的,這幫餓死鬼又來了。”
老叟低聲罵了句,低頭看了眼孫兒,輕嘆口氣,抓起三個包子……猶豫片刻,又咬牙加了三個,用油紙包好,塞到孫兒手中。
小聲囑咐道:“別被人看到,快去快回,記住了?”
“知道啦,爺爺你說過多少次了?”孫兒嘟囔著,小心地將油紙包塞到衣裳里,鼓鼓囊囊的,一溜小跑跑向暗巷口:“你們又來找我玩啦?”
見狀,老叟收回目光,重重地吐出口濁氣,搖頭嘆息:
“這世道……不讓人活吶!”
“娘的,白面、豬肉價錢還天天漲,再這樣下去,老頭子這肉包子也要漲價了,賣兩文錢都他娘賣幾十年了,這不是成心砸老頭子招牌嘛……”
百步之外,秦河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