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還未照進北境審判所，這座用黑曜石建造的建筑便已經(jīng)醒來。墻壁上密密麻麻的魔法禁制符文在昏暗中發(fā)出幽藍色的微光，如同無數(shù)只監(jiān)視的眼睛，壓制著每一個囚犯體內(nèi)的魔力流動。

林格被粗暴地推進審訊室。這是一個四面都是石壁的密閉空間，唯一的光源來自頭頂?shù)哪ХㄋВl(fā)著冰冷的白光。空氣中彌漫著陳舊的血腥味，混合著某種刺鼻的消毒藥劑——那是用來清理“頑固“囚犯留下的痕跡。

他已經(jīng)一夜未眠。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腦海中不斷回放著昨夜的場景：盧卡斯·哈特曼倒在血泊中，蘭洛特優(yōu)雅的微笑，以及自己如何一步步走進這個精心設(shè)計的陷阱。

“坐下。“看守用鐵鏈將他的雙手固定在審訊桌上。那是一種特制的鐐銬，上面刻滿了禁魔符文。對于普通人來說，這只是沉重的枷鎖；但對于巫師來說，這意味著與魔力的徹底隔絕。

林格暗自慶幸自己在灰燼巫師塔接受的訓(xùn)練中，有一部分是關(guān)于如何在失去魔力的情況下生存。現(xiàn)在，他必須完全依靠“波洛偵探“這個身份來度過難關(guān)。

審訊室的門被推開了。

兩個身穿審判所制服的人走了進來。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中年男性，約莫四十多歲，灰白的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深邃的眼窩中嵌著一雙銳利的鷹眼。他的步伐沉穩(wěn)，每一步都帶著某種壓迫感。

“羅蘭·克勞斯，高級審訊官。“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負責(zé)你案件的主審。“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個年輕女性，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歲，紅褐色的短發(fā)利落地別在耳后，琥珀色的眼睛里燃燒著正義的火焰。她的表情嚴(yán)肅，握著卷宗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

“瑪格麗特·斯通。“女子的聲音清脆而堅定，“協(xié)助審訊。“

林格注意到兩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羅蘭老練沉穩(wěn)，瑪格麗特年輕激進。這種搭配在審訊中往往能產(chǎn)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波洛先生，“羅蘭緩緩坐下，動作從容不迫，“我審訊過三百七十二名嫌疑人，其中有一百二十三人最初都聲稱自己是無辜的。“

“而最后呢？“林格平靜地問。

“一百一十九人認罪，四人被處決前依然嘴硬。“羅蘭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你會是第幾種？“

“第五種。“林格直視他的眼睛，“真正無辜的那種。“

瑪格麗特猛地將一疊羊皮紙摔在桌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無辜？那就解釋一下這個！“

林格認出那是赫爾的手稿，心中一沉。

“這是從你家中搜出的。“瑪格麗特翻開手稿，聲音里帶著憤怒，“每一個死者的死亡時間、地點、手法，都與實際案件完全吻合！甚至連我們從未公開的細節(jié)都一清二楚！“

“這不是我寫的。“林格努力保持冷靜，“是一個叫赫爾·沃蘭的作家——“

“夠了！“瑪格麗特打斷他，“你以為我們是傻子嗎？編造一個不存在的人來推卸責(zé)任？“

“斯通。“羅蘭輕聲制止了她，然后轉(zhuǎn)向林格，“讓他說完。畢竟，每個人都有為自己辯護的權(quán)利。“

林格深吸一口氣：“赫爾·沃蘭，大約三十歲，褐色頭發(fā)，住在幸福街2號。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從帝都來北境的火車上——“

“哦？“羅蘭饒有興趣地翻閱著手中的記錄，“根據(jù)我們的調(diào)查，那趟火車的乘客名單上并沒有這個名字。“

林格愣了一下：“這不可能......“

“繼續(xù)說。“羅蘭做了個手勢。

“我們在蔚藍咖啡館見過好幾次面，他給我看他的手稿，說想聽聽專業(yè)偵探的意見......“

“有意思。“羅蘭點點頭，“克勞德！“

一個助手推門進來。

“去幸福街2號核實一下。“羅蘭吩咐道，“另外，派人去蔚藍咖啡館詢問，看看有沒有人見過波洛先生和這位'赫爾'先生在一起。“

助手領(lǐng)命離開。

瑪格麗特冷笑：“浪費時間。我敢打賭，根本就沒有什么赫爾！“

“耐心點，斯通。“羅蘭翻開筆記本，“波洛先生，在等待核實的時間里，不如詳細說說你和這位赫爾先生的交往？“

林格開始回憶，但越是回憶，越覺得有些不對勁。

那是在火車上......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

林格的對面座位是一張小巧的胡桃木桌，他的正對面坐著一名其貌不揚的男子。男子鼻梁挺直，臉色略顯蒼白，身材消瘦瘦削，雙眼下面是一圈濃重的黑眼圈，看起來似乎有好幾個夜晚未曾入眠一般。

現(xiàn)在想來，火車上人來人往，為什么他只注意到了赫爾？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是如此強烈，強烈到不正常......

“然后呢？“羅蘭的聲音將他拉回現(xiàn)實。

“我們聊起了偵探和寫作......“林格繼續(xù)說道，同時在腦海中重新審視每一個細節(jié)。

“二流偵探最重要的當(dāng)然是自信。不自信的話，誰愿意把案子交給一個猶豫不決的偵探呢？“

為什么赫爾會特意強調(diào)“二流“偵探？現(xiàn)在想來，那更像是某種暗示，暗示他林格只是個二流的角色，容易被操控......

“你們還去過什么地方？“羅蘭問。

“他帶我去參加過黑曜石尖塔的巫師集會......“

林格突然頓住了。他想起了那晚在尖塔門口的情景：

石像鬼的紅眼珠掃過赫爾，短暫停頓了一秒：“赫爾·沃蘭，特殊身份識別已確認。“

如果赫爾真的不存在，石像鬼怎么會識別他？除非......除非那也是幻覺的一部分。而且，這份手稿......就像是赫爾一開始就準(zhǔn)備好給自己的物件。

“怎么了？“瑪格麗特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異常，“編不下去了？“

“不......“林格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只是想起了一些細節(jié)。“

這時，助手推門進來，臉色古怪。

“怎么樣？“羅蘭問。

“幸福街2號住著霍夫曼夫婦，七十多歲，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年。周圍的鄰居都認識他們，從來沒聽說過什么赫爾·沃蘭。“

“果然！“瑪格麗特一拍桌子，“我就知道是在撒謊！“

“還有，“助手繼續(xù)道，“蔚藍咖啡館的服務(wù)員說，確實經(jīng)常看到波洛先生在那里，但......“

“但什么？“

“他們說波洛先生總是一個人坐在角落里自言自語，有時候?qū)χ諝獗葎潱袷窃诤褪裁慈私徽劇Ｋ麄冞€以為他壓力太大，精神出了問題。“

審訊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林格感覺血液瞬間凝固了。他努力回想在咖啡館的情景——赫爾坐在對面，他們討論著案件和寫作，服務(wù)員給他們上咖啡......

不，等等。

服務(wù)員每次都只給他一個人上咖啡，而赫爾面前的那杯，似乎從來沒有人動過。

“這不可能......“林格的聲音在顫抖，“我記得很清楚，他就坐在我對面，我們還討論過他書里的偵探......“

“一個只存在于你腦海中的人。“羅蘭若有所思地說，“波洛先生，你最近壓力是不是太大了？“

“我沒有瘋！“林格提高了聲音，鐵鏈嘩啦作響。

“沒人說你瘋了。“羅蘭的語氣依然平靜，“但精神分裂，或者說人格分裂，在巨大壓力下是可能發(fā)生的。尤其是對于那些接觸過某些......特殊力量的人來說。“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林格一眼。

林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如果赫爾真的不存在，那么所有的一切都說得通了——為什么只有他能看見赫爾，為什么赫爾總是在關(guān)鍵時刻出現(xiàn)，為什么手稿會出現(xiàn)在他家里。

但這怎么可能？

他的記憶如此清晰——赫爾的聲音、表情、甚至身上淡淡的墨水味。更重要的是，那些關(guān)于案件的信息，如果不是赫爾告訴他的，又是從哪里來的？

“讓我看看手稿的后續(xù)部分。“林格突然說道。

“為什么？“瑪格麗特警惕地問。

“如果這真的是我寫的，那么我應(yīng)該知道結(jié)局。但如果不是......“林格看著羅蘭，“也許能從中找到真相。“

羅蘭沉思片刻，點了點頭：“可以。斯通，把手稿給他。“

“但是——“

“這是命令。“

瑪格麗特不情愿地將手稿推到林格面前。

林格翻到最新的章節(jié)，看到了關(guān)于第五起兇案的描述。他的瞳孔猛地收縮——

那正是昨晚發(fā)生的事，每一個細節(jié)都分毫不差。

但真正讓他震驚的是下一段：

“偵探終于意識到，他一直在扮演著某人為他寫好的角色。而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真相時，已經(jīng)太遲了......“

手稿到此戛然而止。似乎還存在著接下來的章節(jié)，但林格拿到的這一份來自赫爾的手稿已經(jīng)在這里短暫的畫上了句號。

“有意思的結(jié)尾。“羅蘭說，“看來你的另一個人格很有自知之明。“

“不。“林格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明悟，“這不是人格分裂。“

“哦？“

“如果是我的另一個人格寫的，為什么要在這里停下？為什么要留下這樣的暗示？“林格的思維在飛速運轉(zhuǎn)，“這更像是......某人通過某種方式，在我的意識中植入了一個虛假的人格。“

瑪格麗特嗤笑：“你是想說有人用精神魔法控制了你？這種高深的魔法，整個北境能做到的不超過五個人！“

“那就查這五個人。“林格說，“我相信真相一定存在。“

羅蘭注視著他良久，最后緩緩開口：“有意思的推理。但在找到證據(jù)之前，你依然是我們的首要嫌疑人。“

他站起身：“根據(jù)北境法律，我們有七十二小時進行初步調(diào)查。如果不能證明你的清白，你將被正式起訴。“

“我明白。“

“帶他回牢房。“羅蘭對看守說，“給他安排個單間，畢竟他是個'病人'。“

林格被帶出審訊室時，聽到瑪格麗特不滿的聲音：“你真的相信他那套說辭？“

“我什么都不相信。“羅蘭的聲音漸漸遠去，“我只相信證據(jù)。而現(xiàn)在，我們需要更多的證據(jù)。“

走在陰暗的走廊上，林格的大腦在瘋狂運轉(zhuǎn)。

如果赫爾真的是被植入的虛假記憶，那么誰有這個能力？誰有這個動機？

最重要的是——為什么是他？

突然，他想起了渡鴉。如果赫爾是幻覺，渡鴉不可能看不出來。它曾經(jīng)說過赫爾身上有“古怪的味道“，現(xiàn)在看來，那可能就是精神魔法的痕跡。

但現(xiàn)在他無法召喚渡鴉，禁魔鐐銬切斷了一切魔法聯(lián)系。

他必須等待，等待朋友們發(fā)現(xiàn)異常，等待他們來救援。

而在此之前，他必須像一個真正的偵探那樣，憑借智慧和推理，在這個精心編織的陷阱中找到生路。

時鐘在滴答作響。

七十二小時的倒計時，已經(jīng)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