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的樂聲漸漸遠去,水晶吊燈的光暈在思嘉淺青色的裙擺上流動。她借著斟酒的姿勢第三次望向大廳另一端——魈被將領們圍在中間,黑白騎士服的立領扣得嚴嚴實實,遮住了她知道的鎖骨處的箭傷。當他舉起酒杯時,袖口露出新纏的繃帶,在燭光下白得刺眼。
“公主,“禮儀官第八次提醒,“該領舞了。“
思嘉捏碎了藏在手心的玫瑰?;ò曛喝炯t指尖時,她看見魈突然皺眉推開敬酒的貴族,左手無意識地按向心口。這個動作讓她猛地站起,繡著清心的餐巾飄落在地。
“我身體不適?!八ё‖斏男渥拥驼Z,淺青色長發掃過侍女長袍上別的銀針——那是準備隨時為她整理儀容用的。當國王不悅的目光掃來時,思嘉已經退到側門邊,指尖勾住了魈的袖口。
月光描摹著她淺青色的長發,那些逃出發髻的碎發像星河般垂落在黑白相間的騎士服肩章上。他們沉默地穿過三道拱門,直到玫瑰園的香氣完全掩蓋了宴會的熏香。夜露打濕了石徑,思嘉的裙擺拖出水痕,像彗星的尾巴。
“伸手?!八技蚊畹?,從腰間暗袋取出繡著清心的絹帕。魈腰間的淺青玉穗隨著他抬臂的動作輕晃,穗尾掃過她展開的裙擺——同樣的淺青色,在月光下幾乎融為一體。當她解開繃帶時,發現內層紗布已經和傷口黏連。
魈的呼吸突然變重。思嘉抬頭看見他額角的冷汗,在月光下像鉆石碎屑?!叭讨??!八ё∠麓剑瑥陌l髻抽出一根銀簪。簪尖挑開黏連處時,魈的肌肉繃緊了,但沒發出一點聲音。
繃帶完全解開時,思嘉的呼吸凝滯了。那道橫貫掌心的傷口結著深紅色的痂,邊緣還泛著未愈的粉,像地圖上蜿蜒的國界線。她見過無數戰士的傷,但這道傷痕的走向讓她胃部絞痛——是握劍時被人從正面劈砍才會留下的痕跡。
“這叫擦傷?“她淺青色的睫毛在臉頰投下顫動的陰影。指尖撫過傷口邊緣時,魈的脈搏在她手下突突跳動。月光突然被云層遮蔽,她想起十二歲那年魈第一次參加比武,回來時也是這般故作輕松,結果半夜傷口崩裂染紅了整張床單。
魈忽然用受傷的左手握住她。溫熱的掌心貼著她微涼的指尖,腰間玉穗隨著前傾的動作輕晃:“敵將的劍朝這里劈來時——“他空著的右手輕點玉穗上一道整齊的裂痕,那位置正好對應他掌心的傷,“我忘了手里拿的是劍?!?
思嘉的指尖撫過玉穗磨損的流蘇。這是她十二歲用最愛的發帶編的,如今絲線已褪成月光般的銀白,唯有纏繞劍鞘的根部還留著最初的淺青。穗子中央有道嶄新的斷口,邊緣參差不齊——是被利刃劃過又精心修補的痕跡。
“穗子比命重要?“她的聲音帶著夜露的濕潤。銀簪尖端沾著血珠,在月光下像顆紅寶石。遠處傳來豎琴聲,宴會顯然還在繼續,但玫瑰園里靜得能聽見花瓣綻開的聲音。
魈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銀鏈從領口被拽出,墜著的玉牌“咔嗒“一聲彈開——里面蜷著一縷淺青色的發絲,在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鏈子明顯被重新接長過,現在能垂到心口位置。
“那夜你醉倒在薔薇架下。“他聲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語,指尖碰了碰發絲又迅速收回,“我剪的?!斑@句話讓思嘉想起去年收獲祭,她偷喝了兩杯玫瑰釀,醒來時發現鬢角少了縷頭發,還以為是樹枝勾斷的。
思嘉的眼淚砸在玉牌上。她突然揪住魈的領口,黑底銀紋的衣料下,一朵歪斜的清心刺繡露了出來——十四歲那年她偷偷縫的,針腳拙劣得像蜈蚣爬,清心花瓣大小不一,葉脈還是用金線胡亂繡的。
“這衣服——“
“洗得快褪色了。“魈的拇指擦過她眼下,抹去一滴未落的淚,“但這里...“指尖停在心臟位置,布料下隱約可見疤痕的輪廓,“有你繡的花?!?
夜風突然送來管弦樂聲。思嘉慌忙后退,卻被他腰間的玉穗纏住了裙帶。淺青色的絲線與裙擺織成的流蘇難分難解,像他們交握的手。她低頭解結時,發現魈靴筒里露出半截羊皮紙——是軍報的邊角,蓋著血色火漆印。
“騎士長!“侍從舉著燈跑來,燈光驚飛了棲息在玫瑰叢中的夜鶯,“陛下召見——“
魈突然俯身。溫熱的唇擦過她耳垂時,淺青色發絲間的珍珠發網“啪嗒“落地。他呼吸間的葡萄酒味混合著某種苦澀的藥草氣息:“等我。“解著糾纏的玉穗的手指突然一頓,從她裙帶內側拈出一片干枯的玫瑰花瓣——是她今早放在貼身口袋里的護身符。
侍從的燈籠照見地上銀光一閃——是枚剛掉落的月光石戒指,內圈的星辰刻痕正對著星空某個特定的角度。思嘉彎腰去撿時,魈的披風掃過她手背,布料下傳來硬物的觸感。等她再抬頭,只看見黑白騎士服的衣角消失在月桂樹后。
侍從拾起燈籠時,光斑掠過玫瑰叢深處。思嘉看見泥土上的腳印——屬于軍靴的深痕旁有滴落的蠟淚,還有個小巧的圓形壓痕,像有人在此長久跪立過。當她撥開枝葉,指尖觸到冰涼的石板:是塊新立的界碑,上面刻著清心,中央嵌著半枚月光石。
瑪莎找來時,發現公主正對著月光轉動戒指。淺青色長發垂在石碑上,像給冰冷的石頭系了條絲帶?!皽蕚涠渗f?!八技瓮蝗徽f,月光石內圈的刻痕正對天琴座最亮的星辰,“要最快的那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