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中的碧落城在青銅巨門下吞吐著商隊,六十丈高的門楣上盤踞著石雕睚眥。林夜學著流民的樣子將手掌貼在城衛的驗符石上,灰撲撲的石面泛起水波狀漣漪——這本該浮現符師品階的晶石,此刻卻映出他掌心若隱若現的荊棘紋。
“下等民,西市口排隊去!“衛兵靴尖踢起的塵土里混著暗金砂礫,這是荒氣污染區特有的“噬靈塵“。城墻根蜷縮的乞丐正用骨片刮擦皮膚,潰爛處新生的鱗片在晨光中泛著油彩般的光。
穿過城門時,林夜刻意放緩腳步。布滿銅綠的墻磚上留著歷代符師的刻痕:三百年前某位火符師在此焚盡荒獸殘軀,焦黑的溝壑里嵌著晶化的獸齒;八十年前暴雨沖刷出的裂縫間,能看見前人用冰晶符封存的諫言“勿信星圖“。
“小哥要搭車么?“茶商老柯的駝隊正在卸貨,他撩起粗麻簾子露出半張潰爛的臉——左眼被機械義眼取代,齒輪轉動時發出生澀的咔嗒聲,“這兩日西市鐵匠鋪招幫工,包三頓菌菇飯。“
林夜蜷在滿載茶餅的車廂里,嗅著霉味中若有若無的血腥氣。車轍碾過地磚的聲響忽輕忽重,某些路段傳來空洞的回音——據說碧落城地下布滿往世文明的遺跡,去年雨季陷落的酒窖里,挖出過刻滿逆五芒星的青銅棺。
“到了?!袄峡碌牧x眼突然滲出熒藍液體,他指著霧氣中若隱若現的巨影,“那就是符祖母樹,夜里樹根會滲出...“
駝鈴突然集體炸裂,一隊黑甲衛兵縱馬掠過。為首者馬鞍上拴著個鐵籠,籠中囚徒的額角生出珊瑚狀犄角,正用獸爪撕扯欄桿——那是深度荒氣污染的征兆。
子時的梆子聲在街巷間游蕩,林夜貼著母樹基部的銅鱗狀樹皮挪動。巡夜衛兵的燈籠剛轉過街角,樹根處突然裂開道縫隙,腐殖質的腥甜撲面而來——這絕非自然形成的裂口,邊緣整齊的切痕帶著熟悉的荒氣腐蝕特征。
樹芯空洞里的熒光苔蘚自動聚成光帶,像在引導來客。林夜觸到某塊凸起的樹瘤時,整面樹壁突然浮現星圖浮雕:七位披星戴月的符祖正在鑄造巨樹,第八人的身影被利器刮去,只余半片逆五芒星殘跡。
“他們稱我為叛道者?!吧硢〉纳ひ趔@得我撞上樹壁,佝僂老者從光影交錯處現身,他鳩杖末端的荊棘圖騰與林夜識海中的符印共鳴震顫,“畢竟沒有哪個說書人敢傳唱——我們供奉的母樹,實為囚禁混沌核心的牢籠。“
老者用杖尖挑開苔蘚,第二層壁畫漸漸顯露:初代符祖們分解符印的光雨中,第九個身影正在地脈埋入晶核。那些光斑墜入巖漿的瞬間,穹頂星圖突然扭曲成我熟悉的三角陣列。
“每代宿主覺醒時,母樹年輪就會增生一圈?!袄险呖葜竸澾^樹壁,新綻的銅皮下滲出琥珀色樹脂,那液體在空中凝成“379“的數字,“你本該在月蝕夜徹底覺醒,但觀測組篡改了時間錨點。“
辰時的西市彌漫著菌菇湯的香氣,強化系的力士們正在拍賣“虬筋符“。林夜蹲在攤販間佯裝挑選骨雕,余光瞥見幾個可疑身影——他們的斗篷下擺繡著血色曼陀羅,與那夜藏書閣的少女裝束如出一轍。
“最新款的偽符??!“隔壁攤位的老嫗掀起袖管,她小臂上蠕動的暗金紋路與我的荊棘圖騰驚人相似,“只要三枚銀貝,就能體驗符師老爺的威能...“她突然噤聲,機械義眼轉向林夜身后。
圣殿的玄龜戰車正碾過青石路,車頂的“凈靈儀“噴灑著灰霧——這是掩蓋荒氣波動的抑制劑。林夜壓低斗篷時,懷中的翡翠碎片突然發燙,某個戴骨戒的纖指輕輕劃過我后背:“申時三刻,南巷七號?!?
當鋪招牌是用往世文字書寫的“熵“,櫥窗里擺滿停止走時的懷表。三尾貓又在黃銅秤上伸著懶腰,它的豎瞳掃過林夜掌心的翡翠碎片:“TS-042的抵押物只換半炷香時間。“
密室里的青銅棺槨刻滿遞歸函數,棺中尸體與林夜如同鏡影。他手中羊皮卷的墨跡突然游動起來,在他眼前重組為實驗日志:
「第379次宿主培養記錄:
7月19日子時,母樹年輪異常增生;
7月22日,觀測到三角陣列雛形;
建議:注入更多荒氣平衡識海...」
“他們來了?!柏堄值奈舶屯蝗徽?,密道在博古架后顯現,“帶著九眼匣去找擺渡人,幽冥河要漲潮了?!?
林夜攥著青銅匣躍出后窗時,圣殿飛舟正在母樹頂端集結。匣蓋突然彈開條縫隙,九只復眼映出三百七十九個正在崩塌的世界——每個畫面里,林夜的尸體都躺在不同形態的母樹下。
當玄龜戰車的銅鈴響徹南巷,林夜最后回望母樹頂端——那里根本沒有初代符祖化的晨星,只有團不斷坍縮的暗物質,正在吞噬最新刻上的箴言。懷中的青銅匣突然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嗡鳴,幽冥河的潮聲從地脈深處隱隱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