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緘老弟，陛下真是……真是如此說的？”

就在大順軍定下拔營起程時間的同時，長沙湖廣總督行轅。

一名身量中等、年約五旬左右，身著緋袍錦雞補服的清瘦官員，看著堵胤錫手中的龍紋戰(zhàn)刀，此刻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委屈。

不用說，在這總督行轅內(nèi)，身著二品官員服飾、且能與堵胤錫這湖廣巡撫如此稱呼的，除了湖廣總督何騰蛟之外還有誰。

何騰蛟，字云從，貴州黎平府人。

天啟元年中舉后，隨即便以舉人身份出仕，初任山西榆次縣教諭，曾出任南陽縣令，算是朱聿鍵為數(shù)不多的‘老熟人’。

崇禎十六年，何騰蛟以右僉都御史之職巡撫湖廣。朱由崧在南京稱帝后，拜其為副都御史，總督湖廣軍務(wù)。

原歷史上，因冒領(lǐng)除賊李自成之功，外加其當(dāng)過南陽縣令的履歷，被缺少嫡系的隆武帝封為東閣大學(xué)士、定興伯，并深受其信任。

然而，就是這深受隆武帝信任的‘老熟人’，卻是因為一己私欲生生坑死了他，斷了大明最后一絲復(fù)興的希望。

因此，穿越前后都對其沒好感的朱聿鍵，對他自然是冷淡得很。什么東閣大學(xué)士、定興伯，這回自然是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

“云從兄，我就是再大膽，那也不敢假傳圣旨啊。此話確是臨行前陛下親口交待……”

堵胤錫看著滿臉委屈、連說話都帶了些顫音的何騰蛟，臉上也是表現(xiàn)得一臉無奈。

只不過，心中委屈的何騰蛟卻是沒注意到，面帶無奈的堵胤錫，眼中卻是隱藏著一絲揶揄之色。

“陛下，非是臣心胸狹隘、針對闖軍，實乃闖軍桀驁、加之湖廣凋敝，臣實在養(yǎng)不起如此多人啊！”

“至于收復(fù)湖廣失地，并非臣不盡心，實乃臣所領(lǐng)之兵戰(zhàn)力孱弱、有心無力啊。臣一腔為國之心、天地可鑒……”

確定了堵胤錫所傳口諭的真實性，頓覺更加委屈的何騰蛟，沖著南昌方向就跪地哭辨起來。

“云從兄，你好歹讓我把話說完啊。陛下所傳口諭為真不假，但陛下尚有一封密信命我轉(zhuǎn)交與你呢！”

讓何騰蛟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委屈不已的哭辨之時，一封火漆密信卻是突然映入了他眼簾。

“什……什么，陛下……陛下給我的密信？”

看著堵胤錫遞來的密信，哭辨之聲戛然而止的何騰蛟，頓時不由得滿臉驚喜。

“依我之見，陛下所傳口諭確有敲打云從兄之意。不過嘛，更多的還是為安義軍將士之心……”

堵胤錫趁著何騰蛟激動拆信之際，這才馬后炮的給他分析起來。

事實上，朱聿鍵對何騰蛟沒什么好感確實不假，但一個皇帝、一個想有番作為的皇帝，能夠事事依照自己的個人好惡來么？

尤其是在如今的現(xiàn)狀下，團結(jié)一切可團結(jié)力量，共同對抗建奴才是排在第一位的。

何騰蛟這么一個地方軍閥，就算其實力再菜、他就是對其再沒好感，該示恩拉攏時，那也還是要示恩拉攏的。

因此，早在李過他們返程登船之前，這封密信就已經(jīng)交到堵胤錫手上了。

……

“陛下，義軍雖反清，但也不一定就會忠于我大明啊！”

“你死我活的打了這么多年，就連思宗皇帝也被害于他們之手，他們又怎么可能真正成為我大明忠臣！”

“若是完全倚仗他們，就算他日打敗清軍、奪回失地，誰又能保證這些收復(fù)之地就一定還能姓朱……”

何騰蛟并未用多長時間，朱聿鍵讓堵胤錫帶來的密信，他便已經(jīng)反復(fù)看了數(shù)遍。

只不過，數(shù)遍看完之后，雖然沒了先前的委屈，但他卻依然還是滿臉的擔(dān)憂，并未真正改變其對大順軍的看法。

說起來，原歷史上除了因為個人私欲逐漸軍閥化、坑死隆武帝之外，在對大明的忠誠度方面而，何騰蛟其實也還算是及格的。

然而也正因這份忠誠，卻是讓他始終未能認(rèn)清，如今最大的矛盾早已不是國內(nèi)社會矛盾，而是漢人跟建奴之間的民族矛盾。

因此，也就有了他始終對大順軍的種種排擠、防范甚至針對的舉動。

“云從兄此言差矣！”

“此次前往南昌行在覲見陛下，陛下曾明言，‘我大明可亡于大順、可亡于任何漢人王朝，唯獨不能亡于外夷韃虜之手’……”

不同于何騰蛟，不管是在原歷史時空還是現(xiàn)在，堵胤錫始終是把抗清放在了首位。

尤其是這次南昌覲見之行后，有了朱聿鍵這個皇帝的背書，這個信念就更加堅定了。

“什么，陛下……陛下果真是這么說的？”

何騰蛟即便明知堵胤錫不可能假傳圣旨，但聽到這份‘大逆不道’的宣言，卻也依舊忍不住懷疑起來。

“呵呵，云從兄以為呢？”

“唉，陛下還真是……真是……”

看著堵胤錫那坦然不已的輕笑，何騰蛟頓時不由得搖頭苦笑起來。

“陛下心胸之寬廣、氣度之恢弘，實乃曠古爍今、前所未有。即便是義軍之將，亦深為敬佩。”

“若云從兄去過南昌，見過陛下收服之義烈軍便知，你所憂者實無必要！”

見何騰蛟一時仍難完全改變觀念，堵胤錫只好又搬出了義烈軍這個活生生的例子來。

“也罷，陛下英明神武，自是不會有錯。”

“來人，傳本督令，凡義軍所過之處，沿途各府縣須全力協(xié)助。敢有懈怠者，斬！”

“傳援剿右部總兵官、都督同知赫搖旗、王進(jìn)才……”

原歷史上的何騰蛟，算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忠臣、庸官。

但這一回，因為朱聿鍵這個不同的隆武帝出現(xiàn)，他也是和大順軍一樣，踏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命運之路。

當(dāng)然，在朱聿鍵這大撲愣蛾子的影響下，被大幅篡改的歷史情節(jié)，自然不止江西、湖廣這些地方。

就在何騰蛟遵旨協(xié)助大順軍轉(zhuǎn)進(jìn)贛州之際，數(shù)千里外的浙江之地，此刻也是迎來了一個完全不同于原歷史時空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