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噦……”

“看看你，讓你不要去觀刑你偏不聽，這下知道不好受了吧？”

皇后所居坤寧宮

曾皇后輕拍著毫無皇帝形象、扶桶大吐的朱聿鍵后背，嗔怪不已的同時，更是不由得一陣心疼。

不用說，第一次近距離直面凌遲酷刑的朱聿鍵，從刑場回來后，卻是再也壓不住胃里的翻騰，大吐特吐起來。

“唉，不去不行啊！”

“再說了，朕好歹也曾率軍鏖戰沙場，哪里又能想到，這凌遲之刑會如此變態。”

等胃里吐得差不多了，朱聿鍵總算是停了下來。

對上曾皇后那心疼的眼神，喝了口茶水漱漱口后，他也是不由得無奈苦笑起來。

“如今江南雖已光復，但大明仍有半壁江山落于建奴和西虜之手。妾身以為，陛下仍要廣收人心才是啊……”

曾皇后警敏通文有才能，但終究還是沒能跳出時代的限制。對于國之基石的看法，卻也并沒有超出那些文官多少。

因此，聽到朱聿鍵的感慨，針對其打著抄漢奸的名頭，實則只為打土豪的計劃，當即不失時機的開口勸諫起來。

“皇后，我大明自太祖皇帝之后，之前何嘗不是以士紳為國之基石？然而結果又如何，這些螞蟥只知吸我大明之血而已。”

“既然如此，倒不如學太祖皇帝真正以百姓為舟，用雷霆手段殺出一個隆武之治來！”

喵的，雖說大明崩塌的因素眾多，但有一條，國家大多財富都被官僚士紳階級所占據，卻是鐵一般的事實。

朱聿鍵本就對明末這些士紳階級沒好感，如今手里有了本錢，他自然是要借大明破而后立的機遇，盡可能將其鏟除不是。

“學太祖皇帝么……”

曾皇后看著丈夫臉上堅定不已的殺意，日漸圓潤的俏臉之上，頓時忍不住就浮上了憂色。

……

二月初二，龍抬頭！

蘇州府常熟縣，昔日大名鼎鼎的文壇領袖、東林魁首錢謙益府邸，此刻卻是被一群殺氣騰騰的錦衣衛踹門而入。

“原禮部尚書錢謙益，身為大明之臣、東林魁首，自詡文壇領袖。然國難當頭之際，不思報效國家反迎附韃虜。其人品氣節之低劣、虛偽裝，實為千古第一偽君子……”

“今奉陛下旨意，抄沒其族一應資產以充國用。其子錢孫愛，暫且打入刑部大獄，待錢謙益遣返之后，一并正法……”

還沒等錢家眾人反應過來，為首身著緋色孔雀補服的馬士英，已是自顧自展開黃綾圣旨宣讀起來。

“大人饒命，老賊所做之事實與草民無關啊！”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抄家拿人的圣旨還未宣讀完畢，錢謙益唯一還活著的兒子錢孺貽，已是磕頭如搗蒜的搶先撇清起關系來。

“嘖嘖，好一聲‘老賊’，小子你倒是識趣得很。”

“不過很可惜，誰讓你是叛國逆賊之子呢，給本官拿下！”

看著眼前高呼錢謙益‘老賊’的錢孺貽，滿是戲謔的馬士英，卻是絲毫不為所動。

開玩笑，皇帝欽定的‘千古第一偽君子’、叛國逆賊之子，豈是幾聲‘老賊’就能撇清關系的？

隨著馬士英一聲令下，頗有乃父之風的錢孺貽，頓時便被嚇得癱軟在地。

說起來，同為文臣漢奸，錢謙益給大明帶來的損失與危害，其實還遠不及洪承疇。

只不過，誰叫他是江南文壇領袖、東林黨的魁首呢？

遇上朱聿鍵這么個對文人士紳，尤其是東林黨有著極大‘成見’的皇帝，他這個官場上的政客、居鄉時的土豪劣紳，不被樹立成反面典型才怪了。

“馬閣老且慢！”

就在錦衣衛抓向癱軟在地的錢孺貽時，一聲嬌喝卻是猛的從院門之外傳了進來。

緊接著，一名約摸二十六七、身著男裝的俏麗女子，卻是不顧錦衣衛的阻攔，硬是匆匆硬闖了進來。

“母親救我！”

看著硬闖而來的男裝女子，原本如同被抽了筋骨的錢孺貽，頓時便如逢救星。

以往從未叫過的‘母親’二字，這會兒喊得那叫一個順暢。

“我當是誰如此有膽色，原來是河東君。正好，倒是省得老夫再跑一趟紅豆館了。”

馬士英看著眼前嬌小俏麗、毫不膽怯的男裝女子，原本一臉冷峻的他，此刻臉上也不禁帶上了幾分和善的笑容。

很顯然，這男裝女子正是昔日的秦淮八艷之首，如今錢謙益的繼室夫人，枊如是！

“馬閣老，有道是罪不及家人，我家孫愛尚未成年……”

“夫人不必再說，圣意已定，斷無更改之可能。”

“陛下尚有旨意與夫人，還請夫人接旨！”

不等枊如是求情的話說完，揮手阻止間，馬士英已是探手入袖，再次取出一卷黃綾圣旨，自顧自宣讀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柳如是雖出身寒微，然出淤泥而不染，深明大義，實堪軍民百姓之榜樣。

特欽封一品節義夫人，著留絳云樓、紅豆館并良田五十畝，供其母女生活自食。敢有騷擾為難者，立斬不赦！”

“罪妾……罪妾謝陛下隆恩！”

朱聿鍵查抄漢奸族屬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以往福建、浙江跟江西那些漢奸，別說直系后代斬盡殺絕了，旁系之人那可都是跟著抄家流放了的。

如今皇帝雖然秒了錢府、抓了錢孫愛，但好歹還給他留了個女兒不是。

所以，柳如是原本想要求情、爭辯的話，此刻卻是被堵得再也說不出口了。

“來人，送節義夫人回府！”

看著一臉苦澀的柳如是，擔心其再次開口求情自己抗不住，馬士英趕緊讓人將其‘送’出了錢家大院。

“傳陛下旨意，錢府一應田地房屋，除留與節義夫人母女之外，其余全部分發給當地無地百姓。敢有借機貪墨侵占者，剝皮實草！”

打發走柳如是后，馬士英這才轉向朝旁邊跟隨的常熟縣令，語帶威脅的連聲吩咐起來。

至此，因為錢謙益的投虜，顯赫一時的海虞錢氏家族就此沒落。

只不過，海虞錢氏的沒落僅僅只是一個開端而已。

隨著‘查抄漢奸’運動的不斷深入，加上隨之跟進的‘內政承平策’，整個江南士紳集團的衰敗也就此掀開了帷幕。

當然，抄漢奸、打土豪只是隆武新政的一部分。與此同時，削‘藩鎮’，收兵權的事，同樣也是進行得緊鑼密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