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邁入鎮魔司大門，這一次，馮瑞終于不在了。

“師姐，待會兒你什么都不要說，只用給那把槍共享感知就行，然后看我操作。”

“誒！不行！那豈不是顯得我很沒用！”

“不不不。”柳遲青一邊順著記憶里的道路走著，一邊說，“師姐，現在馮瑞不在，鎮魔司里的都是普通校尉，他們的身份，還不夠和你直接對話，你說是吧。”

“本郡主豈是那種不懂體恤子民的紈绔，我不在意這個。”

“師姐海量，但話又說回來，師姐你不跟他們說話，其實是為了保護他們。”

齊纓對這話感到好奇：“我不說話，還是保護他們？為什么？”

柳遲青解釋道：“你想啊。師姐萬金之軀，卻愿意和他們平等對話，如此一來，他們對身份高貴者的印象就會變好，對吧。”

“對啊，這不是好事嗎？”

“可是，那是因為對象是您呀。”柳遲青道，“萬一他們碰上了個脾氣不好的，又因為你給他們留下來的印象太好，而下意識跟那個脾氣不好的打了個招呼，被誤以為是不敬.......”

“有時候，距離產生美呀，師姐。”

“倒是有點道理。”齊纓點點頭，“那......我待會兒便看著你，不說話。”

“也不是不說話，只是，要到該說的時候再說。”

“該說的時候？”

“我相信以師姐的聰明，自然會明白。”

“.......”

齊纓繃著個臉，很想問究竟什么時候才是該說的時候，可柳遲青話都說到這兒了，她哪里還好意思繼續追問。

當下只能干咳兩聲，表示自己確實已經明白。

柳遲青安撫好了郡主，又擺出副笑吟吟地樣子，于少女身邊，背著手沿路走著。

不少路過的鎮魔司校尉見到他，眼神略顯疑惑。

“這是誰家的公子么？怎么跟郡主一塊兒？”

“不造啊，看樣子，關系還不簡單哩。”

“般配啊，俊男美人，當真般配啊......”

“.......”

齊纓數次想出言警告這些沒點眼力見的校尉們，但話將出口時，柳遲青總會適時偏頭望向她，仿佛在說。

“師姐，你也不想長纓以后騎你身上吧......”

她能怎么辦？

只能把話咽回去咯。

走了好一會兒，柳遲青于一處建筑前停了下來。

齊纓側耳聽去，發現其中時不時便傳來幾聲痛苦的哀嚎。

“這是......”

“鎮魔司內的‘太醫院’。”

柳遲青解釋了句，推開門，大喊一聲。

“誰是王二。”

這一聲喊，直接把周圍正在忙活的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

瞧見是郡主，又猛地把視線移了回去，只有一位身著百戶制服的中年人戰戰兢兢走上前來。

“卑職何羅，參見郡主，見過......這位公子。”

柳遲青點點頭，說：“方才郡主在鎮魔司內，聽聞有人因公務受傷，郡主體恤下民，便想親自來探望一番。”

何羅頓時受寵若驚：“多謝郡主，下官......”

“你謝什么？又不是探望你。”

何羅：“.......”

不是，你這狗腿嘴巴干什么的？會不會說話？

這不是在敗壞郡主名聲么......

可何羅偷偷看了眼郡主神色，卻發現她小臉繃地死死，根本看不出她對面前這年輕人的話有什么異議。

何羅只能尷尬一笑：“是是是，大人說的是。”

搓搓手，他作勢請道：“王二在這邊，請郡主殿下隨我來。”

“嗯。”

柳遲青用鼻孔回應著，順勢跟在何羅后頭。

而在他身邊，瞧見他這副模樣的齊纓終于是有點繃不住了。

“不是，你干嘛呢。”她小聲道，“你怎么一副狗......狐假虎威的樣子。”

“這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柳遲青嘿嘿一笑不再回應，齊纓還想追問，卻發現何羅腳步已經停了。

“殿下，已經到了。”

“嗯。”

柳遲青推開房門，尚未見人，一股刺鼻血腥味便率先襲來。

“怎么......這么慘烈？”齊纓只看了一眼，便有些難以繼續直視房間內的場景。

那里頭，著實有點太過血腥。

房間內共有六人，其中兩個安安靜靜地坐在邊上，看似問題不大，剩下四人中，三個缺胳膊少腿，渾身上下扎滿了繃帶。

而那最后一個，則是最不成人形的。

雖然畫面有些令人生理不適，但開了和諧模式的柳遲青不在乎這些，徑直邁步而入。

那坐著的二人瞧見郡主，當即就要起身，和大夫一同行禮。

“卑職劉鐵、馮虎，參見郡主......”

“免禮。”齊纓覺得這時候應該到自己發言了，下意識問了句，“這是緝捕哪路大魔而受的傷？”

“是萬山。”

那自稱馮虎的漢子苦澀一笑：“情報里說那萬山正在沖擊養神境，我們便想著盡快出手，否則日后不好對付，誰曾想......還是讓它先一步突破，我們......”

“這樣啊......”柳遲青接過話頭，故作疑惑地問，“為什么它突破，你們就打不過了？”

馮虎：“？”

這什么話？什么話？

那養神境和開脈境是一個級別嗎？這都跨了個大境界了......

打不過不是很正常嘛？

“我的意思是。”柳遲青似乎意識到了自己話語里的歧義，解釋道，“那江湖上不是經常有誰誰誰越級挑戰誰誰誰，還打贏了的傳言么？”

“為什么你們不行？”

在場眾人：“......”

你這解釋了還不如不解釋呢！

“公子。”傷號中的另一位輕傷患者劉鐵這時出聲道，“您也太看得起我們了。”

“江湖上確實有不少人能越級挑戰，可......他們誰不是大宗門，大世家出來的弟子后生......”

“他們的修行的功法武技，使用的法寶靈兵，哪個不比我們手上的斬魔刀和伏魔法典高級......我們所修行的東西都那么平常，如何能像宗門弟子世家后生那般，用質量取勝......”

“原來是這樣啊。”柳遲青恍然，又問，“那你們為什么不去學呢？”

在場眾人：“......”

娘嘞，這是什么，何不食肉糜的情景再現嗎......

傻唄兒吧這人......在場能有空思考的人此刻想法都是同一個。

“公子，你說笑了.......”劉鐵尷尬地摸摸鼻子，“我們都是普通人，哪有資格學人家的絕學。”

“哦？”柳遲青腦袋一歪，問，“你問了他們愿不愿意教你嗎？”

“這......沒有。”

“沒有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愿意教？”

這特么用問嗎？！

咱跟人有幾毛錢關系啊！又不是人家宗門弟子又沒有親緣關系，人家憑什么教我們啊！！

馮虎已經開始覺得柳遲青這是在拿他們做消遣了，語氣略顯不善：“公子，原諒我們生性愚笨，學不了那么高級的東西，可否請您......”

“哦~”柳遲青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們自己覺得自己蠢所以不想去學啊，我還以為真是人家不愿意教呢......”

“你......”

馮虎當即大怒，反手就要拔刀和面前這腦子抽筋的智障一決生死。

好在他身邊的劉鐵及時抱住他。

“抱歉，公子，他剛剛挨了打，腦子被打壞了。”雖然也很生氣，但劉鐵尚且還能冷靜，“請郡主恕罪。”

沒等齊纓回答，柳遲青就又接著說道：“你還生氣，你生什么氣？”

“自己蠢還不讓人說咯。”

“既然知道自己弱，為什么不去學點更強的東西？是不想嗎.....”

“公子。”劉鐵一邊強忍怒氣，一邊說，“更好的東西需要功勛兌換，我們......”

“哦~所以你們不是學不了，而是自己太弱，不配學......是這個意思是吧.......歸根究底，原因還是在自己啊。”

“你.....”

這下劉鐵是真按不住，也不想按了。

他真是腦子有病吧？

沒挨過打？

“你什么你。”

就在劉鐵都忍不住也想跟他拔刀試試，齊纓也準備出手救人之時，便見柳遲青話語接上。

“你流血為何？身邊人為何會跟一個實力超過自己的人拼到斷手斷腳？為何會在明知可能付出姓名的情況下也要展開行動？”

“是為了自己么？嗯？”

眾人動作齊齊一頓。

“不是吧。”柳遲青呵呵笑道，“既然不是為了自己，那是為了誰？”

“還不是為了這個國家！為了黎明百姓！”

“既然如此，你們憑什么覺得自己不配？！”

柳遲青痛心疾首道。

“你把所有人都當瞎子么？你以為所有人都看不見你們的付出？看著你們拼死拼活，其他人則高高在上像是在看螞蟻打架？”

“......”

馮虎和劉鐵正要拔刀的手微微一頓，互相對視一眼。

難道......不是嗎？

“不是！”柳遲青肯定了他們，“不是所有人都這樣。”

“起碼，你們沒有問過。”

柳遲青不經意地挪了挪身子，將身后本想將自己腦袋埋進土里的少女身形露了出來，而后繼續說。

“若是你們問了，怎么敢肯定，它會無視你們這群愿意為了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人。”

“若是你們問了，怎么能確定，它會在知曉你們即將去面對一個不可戰勝的對手時，而不給你們進行指導教育？”

“若是你們問了......”

柳遲青的話語忽然頓住。

莫名地，他感覺自己背后好像有什么很是鋒銳的東西在指著自己，一時間冷汗滲滿脊背，刺痛眉心不斷發出著警告。

嘶——

倒吸一口涼氣助力全球變暖，柳遲青神色不變，繼續說道。

“你們視野太狹隘了，明明沒有見過，卻把那些擁有無窮知識的人當成個自私鬼！當成了只看身份背景，只看功勛面板上的數字的無情者！當成了......”

話語未落，房間里猛然傳來一聲巨響。

轟——

眾人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墻壁被巨力打穿，看著年輕人的身影倒飛出去.....

可縱是如此，他們也能聽見那年輕人在臨“死”前所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問啊！你們倒是大膽點！！開口問啊！！！”

眾人下意識齊齊回頭，望向昭寧郡主，以及不知何時，出現在她手上的那柄暗紅長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