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王晟見自己的侄子似乎道心不穩,拍拍他的肩膀,低聲安慰道:
“他纖夫使得不過小道,我們本身開山拳走的是大開大合,一力降十會的路子,什么敵人不是一拳能解決的?”
“可是我就是一連打中他兩拳都沒能讓其破防。”
王晟沉默了,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了,難道要和他說靠境界壓制嗎?但墨臨明明都連練肉境都沒有,卻也能贏了王杰。
看著王杰低頭沉思,也只能等侄兒自己想通。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從這次與墨臨對打,使得他走上了一條與開山拳完全不一樣的道路。
“你很不錯,叫什么名字?”
“小子墨臨,見過香主。”
鄒辰看著眼前俊朗的少年,手臂肌肉線條精瘦,許是體力活做多了卻沒有足夠的營養補充,
沒有練肉境的實力,竟然能打贏王杰,未來說不得能有所作為,當個巡河可惜了。
“你可知這巡河極為兇險,輕易便成了妖獸口中之糧。”
“小子知曉,我意已決。”墨臨眼神堅定,也打消了鄒辰勸阻的意圖。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勸了。”
一個未入境的少年還不足以令他動容,但也能看出其潛力不小,
命曹鴻對墨臨多觀察觀察,若能再給他點驚喜,說不得還能許他一番前程。
很快,墨臨就收到了更改的無涯縣戶籍,也擁有了一間干凈的小房間。
每個月的俸祿提升到了十兩銀子。
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巡河竟然可以吃飯堂!無限續飯的那種!
見到這待遇,他終于覺得能活成個人樣了!
墨臨回到自己這間小房間,一個小竹屋,源于后山最多的便是竹子,又利于采伐,所以給他們這些低層次的漕幫成員都是這種配房。
里頭一張靠墻的木板床,一張方桌,和一個立柜便什么都沒了,倒是簡潔。
木板床上一個布帛填充滿麩皮的枕頭,和一個草席,墨臨躺上去只覺得比小破廟中的稻草舒服不知道多少。
每次睡在稻草上,他都覺得瘙癢,總有草梗扎在身上讓他睡不了好覺。
“就這張床的舒服程度,晚上睡眠技能必然要多加很多經驗!
只期望睡眠技能早日升級,精通程度就能緩慢修復暗傷,那大成不知道是什么效果。”
“對了,現在正好有閑,趁此機會去看看余楠,真是奇怪,這些天都沒有在城外攤販處遇到他,不會是遇到什么變故了吧?”
在墨臨看來,余楠是個極其孝順的人,就從入漕幫當腳夫給母親攢錢治病就能看出來。
他已經在極力的降低自己的伙食存錢買藥,最多也只是和墨臨一樣喝豆腐腦撐住身體。
墨臨立即翻身下床,往城外聚居的低矮住宅區跑,那兒是窮苦人家自行靠城搭建的房屋。
雖然他們都有本地戶籍,算是無涯縣人能自由進入城鎮,奈何貧窮,城內房屋價格高居不下。
他知道余楠家的住處,有次余楠帶他到自己家坐過,也知曉了其有個重病臥床的母親。
墨臨來到他家門下,木門緊閉,看起來好似往常上工去了一般。
這門我也不好推開,若是他就是去上工了呢?還是先問問街坊鄰里。
他敲開隔壁街坊的門,里頭走出一個瘦弱的中年人。
“你好,我是余楠的朋友,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你說余楠啊,我好像聽說犯了什么事,被抓走了,不過也是活該,誰讓他去惹什么大人物啊。”
墨臨頓時一驚,被抓走了?
他家可是還有一個癱在床上的母親啊!
墨臨立即翻身越過這家人的柵欄,進入到余楠家竹子圍成的小院內。
推開小屋的門。
“吱呀——”
一股怪味從屋內傳來,莫名的惡臭讓墨臨脊背生寒。
余楠家中還保留著平時的生活氣息,但是卻沒了人氣,顯得更加陰冷。
灶臺上一口米粥傳來一陣餿味,余楠每次上工都會提前架好火煮米粥,等他收工回來恰好便能給母親喂食。
從家中到港口太遠,他沒有太多時間煮粥,只能出此下策,但這口粥分明已經餿了都無人回來看顧。
半開的鍋蓋,按照常理來說,會有大量的蚊蟲蒼蠅來覓食,這卻少見的沒有,只有三兩只停在鍋蓋上蒼蠅擦手。
怕是都被別的地方吸引去了!
墨臨走到內房外,還沒推開門他就聽到了里頭傳來的嗡嗡聲!
他身體不由一僵,看來所有的猜測都被印證了!
推開木門,里頭一具已經僵硬冰冷的老婦人倒在地上。
床上枕頭旁的水袋早已經喝干,從她的姿態不難看出求生的意志,使她正艱難地想要爬下床尋水喝。
可惜身體早就病入膏肓,雙腿不能動彈,手臂枯瘦又無力支撐,倒在地上。
雖然已經面無血色,但也能看出她嘴唇干涸,大概率是被活活渴死的!
墨臨心中莫名的生出一陣悲意,將余楠母親的尸體放在床上,用被單裹好,防止蚊蟲蒼蠅繼續侵擾。
“吃人的社會是真的能吃人啊!余楠我也只能幫你母親安葬,入土為安了。”
墨臨抱起裹著床單的余楠母親的尸體,正要往外走,瞥眼看到了余楠為自己準備的《虎步拳》正躺在臺面上,順手送入自己懷中。
虎步拳冊子嶄新,書頁沒有一絲翻折和卷角,好似他根本就沒有練過,只等自己拉船回來就送與我練武。
這股悲意更濃了。
在院子內挖出一人見方的小坑,將余楠母親的尸體放入,蓋上浮土,將整個土包拍打厚實。
而后在立上一塊木牌,刻上余楠母親之墓。
墨臨面色陰沉,不知不覺走出了院子,徑直走到隔壁人家家中,攥起那人的衣襟,問道:
“余楠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又如何被抓去的?”
“這些不甚重要的事......我我我想起來了,他搬運貨物時,打碎了鄔縣令的汝瓷,被人抓去黑煤窯干活賠錢去了,我也是偶然聽說。”
這人似乎記憶的匣子被打開,將具體細節都傾瀉出來:
“還聽說他跪在地上求縣令的皂吏饒命,可他怎么區區腳夫怎么可能說得動官油子?
見說不動人,他便強闖出去,被追兵亂棍打死了!說不得已經喂了縣老爺家的狗了。”
看著眼前這人嗤笑的表情,滿眼都是活該與幸災樂禍,墨臨神情平靜下來,
底層人并不同情底層人!
這世道真奇怪!
他能想象余楠當時有多絕望,跪在地上使勁地磕頭,將額頭磕得頭破血流,求了多少句官老爺也換不來一次寬恕。
余楠在乎的不是自己要進黑煤窯挖煤沒了人生自由,而是家中老母根本離不開他的看顧,自己離去早就注定了母親逝去。
他將這人丟在地上,對著這人的腿踢上一腳,丟下一句話:“余楠豈是你能辱的?”
這一腳不重,也就讓他一兩天走不動路,簡單懲戒一番就好了,不至于痛下殺手。
墨臨回到自己這間小竹屋,腦海中翻涌過不知道多少念頭,他也不知自己身處這種社會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