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的鏡子上結著水霧，我把田老師那副歪腿眼鏡按在洗臉池邊緣，鏡面立刻印出個扭曲的橢圓。直播數據在手機屏上跳得比騰奶奶的心電圖還歡實，昨晚那場“發病蹦迪“漲粉八萬，打賞金額夠買三箱速效救心丸。田老師蹲在馬桶邊上吐第四回時，我對著鏡頭比劃剪刀手：“老鐵們，這叫夫妻同心，吐金吐銀！“

社區醫院的劉大夫第N次把聽診器摔在桌上，“再這么刺激她，下回直接送火葬場預熱廳！“他身后“妙手仁心“的錦旗缺了個角，像張沒貼牢的封條。我盯著他白大褂口袋里的檳榔包裝袋，突然悟透個真理：這世上哪有真醫生，全是演技派臨時工。

阿曼達就是這時候闖進來的，帶著一股子糖精味的香水氣。她羽絨服上印著“全網最甜吃播“的LED燈牌，走起路來像個人形廣告屏。“滕哥，我粉絲說你直播比《1818黃金眼》刺激！“她摘下毛線帽甩頭發的瞬間，我瞥見發縫里粘著片干辣椒——昨晚那場“十斤麻辣燙挑戰賽“的遺跡。

田老師從診室出來時，阿曼達正用我喝過的礦泉水瓶潤喉。兩個女人的目光在消毒水味里對撞，我手機突然彈出條私信：“哥，讓發霉饅頭下崗吧，蛋糕才配流量密碼！“發信人ID叫“哈爾濱巴菲特“，頭像是個戴大金鏈子的貔貅。

當晚的直播劇本是我蹲在公共廁所寫的。田老師給騰奶奶擦身的熱水盆當洗腳桶，阿曼達帶來的榴蓮當道具，彈幕區提前雇的水軍帶節奏：“新舊嫂子PK！“八點整，我把田老師發病時抓破的床單剪成兩半，綁在阿曼達手腕上充蝴蝶結。田老師縮在鏡頭外的暖氣片旁啃冷饅頭，面粉屑落在她破了洞的棉拖鞋上，像場微型雪崩。

“歡迎來到哈爾濱胃王爭霸賽！“我按下“開播“鍵的瞬間，阿曼達抓起榴蓮往嘴里塞的動作，比殯儀館推尸車還一往無前。田老師突然尖叫著撲過來搶鏡頭，假發套掛住了阿曼達的亮片耳環，兩個女人在打賞特效里滾作一團。觀看人數突破二十萬時，我對著滿地狼藉深情告白：“家人們，這就是愛情的模樣啊！“

下播后阿曼達在消防通道堵住我，手機屏亮著剛截圖的禮物收益，“滕哥，我舌頭能打卷會扮蘿莉，比她那個癲癇舞值錢多了。“她說話時舌尖抵著虎牙，我突然想起“哈爾濱巴菲特“的私信——那孫子說得對，發霉饅頭該進垃圾桶了。

三天后我帶著田老師去道外區舊貨市場，她攥著結婚證的手在寒風里抖成篩子。當鋪老板用紫光燈照鋼印的動作，像在鑒定出土文物?！熬癫∪嘶橐鰺o效？“我把診斷書拍在柜臺上，“這他媽是全網最火CP的絕版周邊！“

田老師被娘家人接走那晚，騰奶奶的尿袋破了三次。我在直播間掛上“痛失摯愛“的濾鏡，背景音樂放《鐵窗淚》。阿曼達穿著JK服突然連麥，對著鏡頭吃十個溏心蛋不喘氣，“滕哥哥，蛋糕店倒閉了還能烤新的！“她嘴角淌下的蛋黃像條金鏈子，拴住了九萬顆點贊的心。

半夜收拾田老師的遺落物品時，我發現她藏在藥盒底的記賬本。五年零七個月，掃公廁賺的兩毛錢塑料袋都記得明明白白，最后一頁畫著穿婚紗的火柴人，旁邊標注：“冰紅茶管夠就行。“我把本子扔進燃氣灶的剎那，火苗竄得比阿曼達的吃播數據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