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謙昨晚有回來過嗎？”

棠九伸了個懶腰，撐著腦袋，漫不經心地掃一眼門外。

她一向醒的晚，下來時，餐桌上擺著溫熱的小米粥，還有清脆爽口的配菜。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她都沒有聽見隔壁宋明謙的房間傳來洗漱聲，除了一些傭人進進出出打掃衛生。

宋明謙沒有回來，別墅里清清冷冷，顯得她有點像被遺棄在家里的怨婦。

她輕笑一聲，攪動一圈熱粥，微微抿了一口。

棠九兩指捏著勺，托著腦袋，沒什么胃口。

“是不合口味嗎？”

管家關切的聲音自頭頂落下，棠九重重地呼了口氣，她睡醒起來一向沒什么胃口，因為味覺較淡，無論是豐盛佳肴還是稀飯小菜，對她來說都差不多。

“下午，我想去元紀的大學走走，你安排一下?！?

棠九皺眉又喝了幾口，直到有些反胃才放下勺子。

“以后不用備太多菜，宋明謙估計都住在公司里了?！?

管家沏茶的手一頓，他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昨天晚上他打電話詢問宋先生什么時候回別墅，從手機那頭得到了一個類似的回復。

宋先生說他只會偶爾回別墅，以后不用準備他的餐食了……

管家猶記得他的語氣是那么冷漠，甚至聽到自己提起宋夫人，他的語氣依舊冷淡，不似常人。

就好像宋明謙和棠九這段時間的恩愛只是逢場作戲。

棠九端起茶杯漱口，茶葉中淡淡的苦味正好沖刷下口腔里的膩味感。

“泡的不錯?！?

說完她就起身離開餐桌。

棠九敞開衣櫥，也沒細看，隨手拿了一條連衣裙回到臥室。

等她換上時才發覺這是白冉冉兼職的那家店鋪的衣服，她記得那會她多看了一眼，沒想到宋明謙竟然買了下來。

她當時只不過是在思考這件裙子與白冉冉的適配性，所以腳步略有停頓，沒想到宋明謙注意到了。

連衣裙非常素凈，是她不太喜歡的白色，沒有繁復的花紋點綴。

她也懶得回去換，將就著穿，左右就一件衣服，能鬧出什么水花。

換好衣服，棠九躺在床上，看著白色飄紗輕輕劃過她的手腕，忽然就有些困。

*

宋明謙忽然發現自己貌似身處在某個校園里，他看見梧桐樹下有人仰著頭，身形很像昨天夢中逐漸遠去的那道倩影。

他聽到了女人的啜泣，驀地心臟抽痛。

宋明謙走上前想靠近女人。

一片落葉飄落，瞬間在他與女人之間砸出一道深淵。

宋明謙發覺自己離女人越來越遠，情急之下，他朝女人大聲呼喊。

“你是誰？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好在那頭的女人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女人錯愕地看向宋明謙。

宋明謙只看到女人一片空白的五官。

但她臉頰上的兩行淚水卻清晰無比，仿佛落進了他的心里。

“不要走！”

宋明謙的身子猛然抽搐，他緩緩睜開眼，袖口早已被淚水洇濕。

夢中的情緒被帶了出來，宋明謙的腦袋鈍痛不止。

他昨天忙了一晚上，不知道為什么，反反復復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了，天又亮了。

剛剛實在太困，他本打算趴在桌子上淺眠一會，結果睡得意外香甜，甚至還做了個夢。

他煩躁地輕掐著眉心，抬起另一只手看了眼時間。

他睡了兩個小時。

他記得夢里的校園好像是宋元紀所在的大學，為了弄清那個女人是誰，宋明謙打了個電話讓特助安排車輛。

他要親自走一趟。他要理清楚，他到底忘了誰？以及為什么他會對那女人離去感到悲痛。

“夫人”

門外是管家在敲門，棠九一睜開眼就被刺得下意識蒙住頭。

房間里床來棠九悶悶的回應。

棠九仰躺在床，四肢攤開，眼睛仍然閉著，等到適應青天白日的光線才慢慢睜開眼。

她由衷一笑，這種日子正是她夢寐以求的，有錢但不回家的老公，以及一群職業素養過硬的傭人。

估計日后，老公還不會碰她，要是出軌了，她還有一大筆錢可以分，現在自己又得到了完整的唐家。

棠九現在就是人生贏家。

她翻了個身，看著外頭有些毛茸茸的光芒，切膚感受秋風絡繹送入適宜的溫度。

棠九不免喟嘆一聲，這種有錢有閑的日子還能上哪找？

她撐起身子，深吸一口氣，拉開門。

管家正候在門外，棠九微笑朝他點頭示意。

夫人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笑得這么開心？

管家有些琢磨不明白。

*

T城的四季不像南方，總是黏在一起劃不開。

一路駛向T大，道旁絕大部分植物都飄著落葉。

棠九搖下車窗，汽車帶動起來的秋風猛烈灌入車內，她趴在車窗上瞇著眼睛，無比享受。

等再次睜眼時，車已經穩穩當當停在T大特意劃出來的停車場里。

棠九怕冷，出門前帶了件風衣，陽光把空氣曬得正正好，至少她現在完全沒感覺到冷。

宋家是T大最大的贊助商，她借著宋夫人的身份沾了光，不需要來訪登記就能進去，只需要事先打電話通知T大的校領導即可。

棠九不喜歡有人跟著，T大便沒有派人領著她漫游校園。

棠九將風衣搭在手臂上，或許是正值上課時間，校園里閑逛的人不多。

最多就是一些情侶或者邀約出校玩的學生經過。

她走在梧桐林蔭道上，樹上掛著的葉片比上次來的那會還要少，地面直接鋪滿了落葉。

一路走過去，腳下全是清脆的葉片斷裂聲。

棠九抬起頭，久久凝望著光禿禿的枝條，幾條樹杈上布著鳥巢，沒了樹葉的遮擋，完全裸露在眼前。

如果早幾個月來，濃蔭葳蕤，滿目翠綠，這片梧桐樹一定很好看。

突然有道聲音叫喚住她，她朝聲源看去，是校園里散養奶牛貓。

棠九蹲下身，剛想摸，結果奶牛貓直接表演了一個怪異的扭身，她的手落了空。

奶牛貓回頭看她一眼，又叫喚一聲。

她確定了，這奶牛貓在挑釁她，棠九不信邪，直接追著奶牛貓走，她今日勢必要摸到奶牛貓的貓頭。

棠九跟著奶牛貓拐進了綜合大樓，一個極其熟悉的身影同她擦身而過，她剛想抬頭看。

奶牛貓忽地湊上前，貼在她的腳邊輕蹭。

被釣了一路，下一秒又忽然得到貓主子的寵幸，棠九瞬間忘了那道身影，她蹲下身，直接開始狂擼貓頭。

奶牛貓在她的手底下被翻來覆去，棠九聽到奶牛貓鼻子哼出的呼嚕聲，她直接笑出了聲。

“你好，能加個綠泡泡嗎？”

棠九抬頭就對上了卷毛帥哥期待的目光。

“我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不好意思?！?

“那同學，你是哪間大學的學生呀，能加個微信互相認識一下嗎？”

卷毛帥哥在看見棠九的完整容顏后先是一驚，聲音不自覺地溫柔起來，而后又有些不自在地看向別處。

“嗯，我是說，我不是學生，我已經結婚了。”

棠九抬手向他展示手上的婚戒，她禮貌一笑，扭頭就繼續給奶牛貓按摩。

卷毛帥哥也不氣餒，他蹲了下來，雙手交疊在膝蓋上，自顧自地朝棠九介紹起奶牛貓的個貓信息。

“系統，你讓我出來干嘛？”

“宋明謙要來，你說呢，趕緊過去，他快走到那塊梧桐林蔭道下了?！?

“他怎么突然來這了？還有你怎么不早點通知我，至少讓我打扮一下再過來?！?

“我怎么知道男主為什么來這？還有，你就別再廢話了?！?

白冉冉聽信系統的指引，站在梧桐樹下，眼巴巴地等著宋明謙過來。

忽然視線一飄，白冉冉注意到頭頂上的樹杈搭著一個鳥巢，她仰起頭，盯著鳥巢有些出神。

她上一輩子那會，家里窮，只有一只母雞，下的蛋也全部進了弟弟的肚子里。她那時候小，也想嘗嘗雞蛋的味道，可是家人總是嚴防死守著母雞，她根本撿不著任何一顆雞蛋。

她便想著，鳥和雞那么相像，那鳥蛋是不是和雞蛋一個味道呢？

她開始學爬樹，一遍又一遍，不停從樹上跌落下來，周而復始，她終于取到了鳥蛋。

她興奮地捧著鳥蛋，想要回家偷偷烤了吃，結果卻被一旁看戲的流浪漢看見了這一切。

流浪漢二話不說，將她打了一頓，還將鳥蛋搶走了。

等她回到家已是傍晚，家里沒有留任何飯菜給她，她只能縮在地鋪上，捂住饑餓的肚子，忍受渾身的傷痛，聽著炕頭上父親的鼾聲入眠。

自此，她再也沒有爬過樹，掏過鳥蛋。

白冉冉原以為這已經是過去式了，是上輩子的事了，可她現在想起還是覺得委屈，控制不住地流淚。

她一生都在吃苦，直到肚子里爬出來的兒子開始當家，她的人生才松懈下來得到了休息。

但那些都與她無關了，她現在是白冉冉，有的是時間有的是青春，她要用這輩子彌補上輩子的遺憾。

宋明謙剛下車時就注意到了梧桐樹下那道令他魂牽夢繞的身影。

每靠近一步，他的心跳便加快一分。

直到他隔著距離在白冉冉面前站定，白冉冉才驚訝地看著忽然出現在眼前的宋明謙。

兩道淚痕還掛在臉上沒有干透。

眼前的白冉冉就是他要找到的人，雖然和遠看時看到的身影有些不太一樣。

但同樣是仰頭看落葉，同樣是落淚，同樣是梧桐樹下。

事實擺在眼前，白冉冉就是他要找的人。

雖然人找到了，可宋明謙心中原先翻涌的興奮卻出乎意料地平靜下來。

宋明謙有些不解，也許是因為人的劣根性。

對神秘未知的東西興奮，了解過后熱情反而就退卻了。

“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白冉冉愣了一瞬，點了點頭。

宋明謙就好像是專程趕來問這么一句話，得到答復，他轉身就離開了。

“系統，宋明謙怎么回事？我記得開學那會我和他見過，他怎么一副什么都不記得了模樣??？”

“不知道誒，宿主，你等會我去上頭問一下?！?

卷毛帥哥的介紹還沒有停，除了面前的奶牛貓，他幾乎把學校里的所有貓全部介紹了一遍。

棠九蹲了太久，站起身錘了錘又麻又疼的腿。

卷毛帥哥的手機忽然響起綠泡泡提示音，他掃了眼手機，導員找他。

卷毛帥哥很是歉意地開了口。

“我剛剛拍了一張你的側臉照，但我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因為你，你太漂亮了，我一時沒忍住?！?

卷毛帥哥有些羞澀，握著手機的手逐漸加大力度。

“所以你想干嘛？”

棠九見他半天沒提到重點，直接開口詢問他想要什么。

“我想拿來當屏保，放心，我絕對不會向別人吹噓你是我對象，我有自知之明，我現在暫時配不上你?！?

棠九不置可否，但她先要看看卷毛帥哥給她拍成什么樣子，她才能確認是否讓他拿來當屏保。

卷毛帥哥拉出偷拍的照片，照片里棠九只露了側臉，又因為地面的瓷磚有些光滑，反射出來的光線直接模糊了棠九的臉部線條。

柔和又神圣，如同天使般純潔無瑕。

棠九收回目光。

拍得有些看不清的臉，以及，臉側的打光直接虛化了五官的存在。

應該沒人能看出來這屏保里面的人是她。

即便讓他拿來當屏保也無所謂，就當做是他為棠九做講解員的心里安慰。

卷毛帥哥還有事，最后泄憤般擼了一把貓頭才離開棠九的視線。

棠九在校園里繼續閑蕩，時不時有人路過，提出要加她綠泡泡的想法。

每當棠九亮出婚戒后，這些人就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回公司的路上，宋明謙的腦海里不斷有想法在碰撞撕扯。

理智告訴他白冉冉就是他要找的人，可直覺卻告知他另有其人。

可他剛剛并沒有在那看見其他穿白裙子的女人，那里只有一個白冉冉。

宋明謙搖搖頭，想要揮散開這些不重要的想法。

既然找到人了，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他現在應該可以一心一意撲在工作上了。

如果想要驗證白冉冉是不是那個人，宋明謙只需要將她放在身邊觀察一陣子，自然而然就能知道結果。

棠九在接到宋元紀后才離開T大，昨天宋家老宅打來電話，說是要聚一聚吃頓飯。

也不知道今晚宋明謙會不會回老宅吃飯。

棠九只覺得宋明謙待在公司的可能性更大，但這有與她有什么關系呢？

她只需要拿著宋明謙的錢肆意揮灑，好好當她的宋太太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