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斜斜地灑進趙家的大廳。

李嬸李桂芳坐在竹椅上，手里攥著半干的抹布，還在為早上的事兒生悶氣。

院子里晾著的床單被風吹得輕輕晃動，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附和她內心的煩躁。

趙明剛從車站下班回來，疲憊地將衣服往桌上一扔，光著膀子。

就瞧見李桂芳氣鼓鼓的模樣。

“又咋了？”

趙明一邊拿茶壺倒水，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還不是早上那事兒！”

李桂芳“嚯”地站起身，抹布被她重重甩在桌上。

“你說說，老胡家那事兒，明擺著就不對，我說說怎么了？”

她絮絮叨叨地重復著早上在院子里與胡建國家爭論的內容，越說越激動，臉上泛起了紅潮。

趙明咕咚咕咚喝了大半口水，這才慢悠悠開口。

“你呀，就是愛管閑事。別人家的事兒，跟咱有啥關系？你在家閑著沒事，多管管兒子才是正事兒。”

他眉頭微皺，眼神里滿是無奈說道：“遠洲都二十來歲了，一天到晚學那些混混，不著家，像什么話！”

“別人家的事兒我就不能管了？”

李桂芳瞪大了眼睛，聲音陡然提高說道：“再說了，你拿遠洲和老胡家的比啥？小軍那孩才多大，就跟著去出攤，這能好？”

“有啥不好的？”

趙明把杯子重重一放。

“總比不務正業強。小軍雖然年紀小，可跟著家里干活，踏實！”

“我不同意！”

李桂芳雙手叉腰，滿臉的不贊同。

“在外面擺攤多丟臉啊，咱好歹也是在以前是雙職工家庭，說出去我兒子在外面擺攤，親戚朋友咋看？遠洲的臉往哪兒擱？”

趙明這下徹底被激怒了，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總比在外面當混混強！你就知道要面子，也不看看兒子都成啥樣了！”

“什么雙職工，這都老掉牙的事情了，還擺什么普。”

“趙明！”

李桂芳氣得臉色發白。

“不幫我說話就算了，還跟我對著干？你是不是成心的？”

就在兩人爭吵得不可開交時，院門“吱呀”一聲開了。

趙遠洲晃晃悠悠地走了進來，一頭染得發黃的長發，斜斜地遮住了一只眼睛，穿著破洞牛仔褲，吊兒郎當的模樣。

“爸媽，你們在吵什么？，大老遠的就聽到了。”趙遠洲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問道。

李桂芳一看到兒子，剛才的怒氣瞬間消散了大半，臉上堆滿了笑說道：“兒子回來了，快，快洗手吃飯！”

說著，她快步走進廚房，開始忙著盛飯。

趙明卻是板著臉，眼神里滿是不滿道：“你昨晚去哪兒了？又夜不歸宿！要不行，收拾收拾，去廣州打工去，省得在家礙眼！”

“你說什么呢！”

李桂芳端著飯菜從廚房出來，狠狠瞪了趙明一眼。

“在家里橫什么橫？有本事在外面支棱起來！”

趙明被噎得說不出話，滿臉惱怒，卻又拿母子倆沒辦法，只能悶頭扒拉著碗里的飯。

趙遠洲在飯桌旁坐下，一臉無所謂地問道：“外面怎么了？你們到底在吵啥？”

李桂芳一邊往兒子碗里夾菜，一邊把早上和鄰居爭論老胡家擺攤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聽完母親的話，趙遠洲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媽，胡叔家自己的事兒，你操哪門子的心？”

“再說了，我在外面也聽說了，他們家擺攤生意可好了，晚上那燒烤攤，人擠人，肯定賺了不少錢。”

“真的？”

李桂芳眼睛不相信的說道：“兒子，你沒騙媽？他們家真賺錢了？”

“當然是真的。”

趙遠洲扒拉著飯后說道：“你想啊，胡叔和吳阿姨都不上班了，一門心思搞這個，肯定賺得不少。晚上路過他們攤兒，生意火爆得很。”

趙明在一旁冷哼一聲說道：“聽到了吧？一天到晚瞎嚷嚷，小雞肚腸的，凈在院子里丟人現眼。”

李桂芳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里翻涌起復雜的情緒。

說起來，她和老胡家也算是有些淵源。

早些年，兩家都是廠里的雙職工家庭，胡建國在廠里是工人的，吳淑珍在供銷社。

而她家，趙明在廠里的工作相對體面些，所以在她心里，自家是壓老胡家一頭的。

他自己也同樣是供銷社的。

那時，每次和鄰居聊天，她都不自覺地帶著幾分優越感，話里話外都透露著對老胡家的輕視。

可誰能想到，下崗潮一來，兩家都沒能幸免。

那段日子，李桂芳整天唉聲嘆氣，覺得生活沒了盼頭。

好在趙明在長途汽車站有些關系，通過送禮、托人說情，再加上他本身有駕照，順利在車站謀到了司機的差事。

這讓李桂芳又找回了自信，覺得自家總算是又壓過了老胡家一頭，在院子里走路都帶起了風。

可如今，聽說老胡家擺攤賺了錢，日子越過越好，她心里那股子滋味別提多復雜了。

嫉妒、不甘、驚訝，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她不愿承認，曾經被自己看不起的家庭，如今竟然在另一條路上走得風生水起。

“哼，就算他們賺錢了又怎樣？”

李桂芳嘴硬地說道：“擺攤能有啥出息？又不穩定。哪像咱們，好歹有份正經工作。”

趙明沒接她的話，只是埋頭吃飯。

趙遠洲則聳了聳肩，也不再多言。飯桌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飯后，李桂芳坐在椅子上，看著外面天上悠悠飄過的白云，思緒萬千。

她想起這些年，為了所謂的面子，對兒子的管教過于嚴苛，總是希望他能找個體面的工作，卻忽略了兒子真正的想法。

而對于老胡家，她一直帶著偏見，他家沒我家過得好，一個拉煤的。

夜幕漸漸降臨，院子里的燈光亮了起來。

遠處，隱隱傳來老胡家燒烤攤出門的聲音，夾雜著人們的談笑聲和食物的香氣。

李桂芳望著那個方向，心里五味雜陳。

生活就像一條蜿蜒的河流，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轉彎處會遇見什么。

曾經的優越感，在歲月的沖刷下，漸漸露出了它脆弱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