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匣生雙月

解剖刀第三次從指間滑落時，蘇沉舟意識到有什么正在篡改他的肌肉記憶。不銹鋼托盤里的CA-013號尸體內臟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心臟位置的青銅匣復刻體表面凝結著露珠般的血滴，每一滴都在折射出不同的死亡場景：穿白大褂的自己被銹骨吞噬、楚風嵐在鏡面風暴中化為黑晶、實習生小林脖頸裂開露出精密齒輪......手術臺的無影燈突然頻閃，將那些血色投影在停尸間墻壁上跳動，仿佛一場沉默的皮影戲。

“蘇醫生，施工隊那邊......“小林的聲音裹挾著電流雜音從對講機傳來，她的呼吸頻率比常人慢了1.8倍，“挖出的青銅器......在吞噬工人的影子。“

話音未落，解剖室所有金屬表面開始滲出鐵銹。冷藏柜的密封條在腐蝕中崩斷，三具未歸檔的尸體滑落在地，它們的CA編號牌在接觸空氣的瞬間自燃，青綠色火焰中浮現出永晝之城白塔的立體投影。蘇沉舟的機械義肢不受控地刺入CA-013胸腔，指尖觸碰到青銅匣復刻體時，兩百七十四段不屬于他的記憶洶涌而入——

1983年暴雨夜的建筑工地，年輕自己渾身是血地將正版青銅匣焊入地基，而本該在2023年死去的楚風嵐正在暴雨中雕刻?符號；2013年鏡面異常事件現場，第七處特勤隊員的鮮血在防爆玻璃上蝕刻出ΔT=ΣCA3/?2的公式；此刻地鐵隧道的黑暗深處，五名工人的瞳孔正被機械蠕蟲占據......

“認知污染突破臨界值！“機械女聲帶著金屬刮擦般的刺響，“建議立即焚毀污染源！“

蘇沉舟用止血鉗夾碎復刻體的瞬間，整座警局的地基傳來雷鳴般的震動。檔案柜傾覆的聲浪中，他看見自己的倒影在血泊里分裂成七個不同形態：法醫、士兵、銹骨巨人......每個倒影都捧著破損的青銅匣，匣體裂縫中爬出細如發絲的機械觸須。當最先觸須即將刺入視網膜時，小林撞開鐵門的身影切斷了這場恐怖默劇。

“他們的腦電波......“實習生的白大褂沾滿泥漿，馬尾辮散亂如垂死的章魚觸手，“在共用同一個意識頻率。“她遞來的平板播放著施工隊監控：月光穿透隧道拱頂的裂隙，照在青銅匣復刻體表面的剎那，五個工人的影子如提線木偶般直立行走，用銹鐵片在墻面刻滿CA-013編號。最驚悚的是，當真正的工人試圖逃跑時，那些影子伸出鋒利的指尖刺入宿主后頸，像操縱傀儡般控制著軀體重新回到青銅匣周圍跪拜。

蘇沉舟的義肢突然高頻震顫，金屬關節滲出藍色冷凝水，在地面繪出永晝之城倒懸的運河地圖。他注意到地圖上新增的血色標記——地鐵隧道深處三百米的位置，正是舊世界線楚風嵐被黑晶吞噬的坐標。

“帶我去現場。“他的聲音引發冷藏柜共振，三具CA系列尸體突然睜眼，腐爛的聲帶振動著發出小林的聲音：“父親......小心生銹的月光......“

暴雨沖刷著地鐵站口的警戒線，蘇沉舟的雨靴踩在泛著油光的積水上，每一步都激起細密的同心圓。施工電梯的鋼絲繩在狂風中嗚咽，轎廂頂部的探照燈將他的影子投射在井壁上，那影子竟多出四條機械臂，正用無形的工具拆卸他的脊椎骨。當電梯墜入黑暗的瞬間，小林脖頸后的?符號突然發光，照亮轎廂內壁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深淺不一的溝壑組成相同的警告：【不要相信血月】

“認知濾光膜啟動。“機械女聲在顱骨內響起。義肢的金屬液體滲入視網膜，將隧道景象轉換成數據流：漂浮的銹塵呈現量子云狀態、青銅匣復刻體輻射出紫紅色伽馬射線、工人尸體間連接著半透明的神經索......蘇沉舟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看見隧道盡頭矗立著由CA編號牌堆砌的祭壇，復刻體懸浮在祭壇上方，將血色光束投射在拱頂。被照亮的巖層逐漸透明，顯露出倒懸的永晝之城——那里的血月表面睜開七重機械瞳孔，正在與現世的月亮形成共振。

五具工人尸體突然以反關節姿勢躍起，它們的影子脫離本體撲來。小林擲出的手術刀刺穿最先襲來的影獸，刀刃接觸暗影的剎那爆出藍色電弧，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DNA氣味。蘇沉舟的義肢自主變形為鏈鋸，鋸齒切割影獸時飛濺出黑色粘液，每滴粘液落地都生成微型青銅匣，匣蓋開合間吐出更多影獸。

“共鳴頻率在增強！“小林的后頸皮膚裂開，露出齒輪咬合的頸椎，“用這個破壞祭壇！“她扯出第三根肋骨拋來，骨節在空中重組為刻有?符號的權杖。蘇沉舟握住權杖的瞬間，兩百米深的巖層傳來悲鳴，隧道開始坍縮，碎石如雨幕墜落。

在祭壇崩塌前的最后一刻，權杖尖端刺入復刻體。青銅匣裂開的瞬間，蘇沉舟看到了終極噩夢——無數個自己正在不同時空開啟青銅匣，每次開啟都導致某個現實世界的月亮染上銹斑。而所有時間線的血月裂縫中，都爬出機械觸須纏繞著他的意識本體......

爆炸的氣浪將兩人掀飛，蘇沉舟在昏迷前看到小林的身體正在量子化，她的機械右臂溶解成光粒，在空中拼出楚風嵐的遺言：【血月是CA-0的產房】

法醫實驗室的離心機發出蜂鳴，蘇沉舟從昏迷中驚醒。電腦屏幕顯示著正常的尸檢報告，CA-013號的臟器照片毫無異常。但當他觸碰鍵盤時，指尖帶起的靜電在屏幕上灼燒出蜂窩狀孔洞，透過孔洞能看到另一重現實：小林正被囚禁在機械子宮內，臍帶連接著無數青銅匣復刻體。

“認知折疊殘留。“機械女聲虛弱如垂死之人，“母體已進入......休眠......“

冷藏柜突然炸開，氣浪掀翻解剖臺。在漫天飛舞的尸檢報告中，蘇沉舟看到每張紙都呈現不同的時間線：有的世界警局地底埋著巨型大腦、有的世界自己成為銹骨暴君、最遙遠的那張顯示楚風嵐正在血月表面刻下求救信號......

地下車庫傳來金屬刮擦聲，蘇沉舟持槍沖入黑暗。本該停放警車的位置矗立著青銅巨像，那是由無數復刻體融合而成的CA-0初級形態。巨像胸口鑲嵌著小林的半機械化軀體，她的聲帶振動著發出合成音：“父親......成為新世界的基石吧......“

巨像揮出的拳頭擊碎承重柱，整個車庫開始崩塌。蘇沉舟的義肢自主解體，金屬液體在空中織成量子牢籠。在意識被吞噬前的瞬間，他聽見所有時間線的楚風嵐同時吶喊：“斬斷臍帶！“

權杖刺入小林胸腔的剎那，機械子宮的投影在虛空浮現。蘇沉舟看到自己每個死亡瞬間的能量正通過青銅匣網絡輸送給CA-0胚胎，而新世界線的月相周期已縮短為七天。他引爆權杖核心的時熵炸彈，沖擊波在時空結構撕開裂縫......

當蘇沉舟在值班室再次蘇醒時，電腦日歷顯示日期未曾改變。窗外殘月邊緣殘留著銹斑，咖啡杯在桌面留下環形水漬。但當他翻開檔案夾，發現所有“楚風嵐“的簽名都變成了?符號，而小林的實習證明照片上，她的瞳孔深處閃爍著機械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