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明心宗便出現了這樣的奇特景象。

晨光熹微時，素來深居簡出的花無咎會準時出現在陸守道房屋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扇竹門。待少年揉著睡眼推門而出，便會收獲一位如影隨形的守護靈。

“師尊......這個靈果您要不要也嘗嘗？”

“專心吃你的。”

午餐時分，花無咎會不動聲色地把所有靈獸肉都夾到徒弟碗里，自己則捧著茶杯，目光灼灼地盯著少年咀嚼的節奏。

最夸張的是入夜后，冰心玉床被她搬到了陸守道房間，她一定要坐在窗沿那，看著陸守道入睡后才放心離去。

吃飯跟，練習跟，睡覺也跟。

要不是陸守道不用洗澡，他都懷疑花無咎連他洗澡都要跟。

“守道，我感覺女主有點病態了。”

趁著花無咎去準備安神湯藥的空隙，陸守道拿出本子寫寫畫畫，系統再次冒出來說道。

“有點病態？”陸守道合上本子看向系統。

“總感覺她的行為模式.......”系統想說專業用語的，但一想到之前答應陸守道要人性化，于是話鋒一轉，“反正我覺得她怪怪的。”

給人的感覺就是，害怕陸守道受傷，但又不敢靠近，所以跟個變態一樣天天盯著。

“所有的事都有緣由，所有的未來都有過去，所有的動作都有根因。”陸守道收起本子，“放心吧，我很快就能讓她敞開心扉了。”

“守道，你想怎么做？”

“自己看。”

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陸守道可不想把它都用來解開花無咎的心結，這些時間，明顯是留下更美好的回憶比較好。

空氣中忽然漾開一縷清甜的芬芳。

人沒到，梔子花香便到了，系統感知到花無咎回來，又縮回陸守道體內。

花無咎端著湯藥進來，陸守道裝出一副剛剛修煉的模樣，睜眼看著花無咎。

“師尊。”

“嗯，喝了吧。”

淡雅的花香充斥在房間，有這樣的香氣，連碗中的藥都變得沒有那么苦。

“苦嗎？”

“不苦，謝謝師尊。”

陸守道把碗中的藥一飲而盡，笑道：“時間緊迫，我要繼續訓練了。”

花無咎點頭。

五年光陰對花無咎和夜無心這樣的修士來說是很短的，一眨眼就會過去，陸守道必須抓緊時間訓練，就算不能突破到化神，也必須得有一戰之力。

夜無心也是明心宗弟子，對明心宗一切術法絕學了如指掌，陸守道想要贏，只能依靠一招。

明心劍意。

這才是明心宗成為天下第一宗的根本原因，只要靈氣足夠，施術者志向堅定，跨境作戰不是問題。

花無咎已經下定決心，用天意結界里所有的靈氣支援陸守道，但能不能斬出殺死化神大圓滿的劍意，還得看陸守道本人。

時間一點點過去，夕陽西下，陸守道收起劍刃，低著頭走到旁邊的花無咎面前。

“師尊.......不知為何，我的劍意威力就是上不去，我......”

花無咎看不清他表情，只能感受到他話語里情緒的低落。

她又看著悟道石上那塊淺淺的劍痕，和當年自己斬出的好像并沒有兩樣。

這是她的鍋。

少年的志向是想走正道，但十年前，自己卻逼他混吃等死。

她的錯。

“沒關系，守道，慢慢來。”

“師尊......”少年卻不抬頭，好似那一劍散去了他全部心力。

花無咎輕嘆一聲，抓著他的手，帶著他在一旁坐下。

“你內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花無咎問。

“......”他沒說話。

“說吧，沒關系，我想聽。”

“我........”

少年的聲音變得低沉。

“我想堅守正道，成為像爹爹和爺爺那樣的人。”

和當年一樣的回答。

花無咎并不奇怪，又道：“但你卻因為我當年的那些話，而無法下定決心是嗎？”

“師尊問我修行的目的是什么，然后又讓弟子回答混吃等死。”陸守道說道：“弟子不敢違抗師尊命令。”

沒等花無咎開口，他又繼續道：

“我可以理解師尊的心情，師尊不想讓我受到傷害，只想讓我生活在這里，想讓我快快樂樂的長大。”

他說著，聲音漸漸大了，花無咎看見他抬頭，那雙眸子里燃燒著火。

“可是，我無法安心。”

“深淵是痛苦的存在，就是因為它的存在，多少人妻離子散，多少人陰陽兩隔，就算我能不去看其他人，但我也看著師尊，看著師尊因為過往而痛苦，我便不得安寧。”

“守道，我沒有不安。”

“師尊，你有。”少年固執的說，主動去拉花無咎的手，“我已經長大了，很多東西我都看的明白，師尊您把所有的錯都歸到自己身上，但那明明不是你的錯。”

“.......”

“師尊，我在閣樓里都看到了，您的大師兄，您的二師姐，您的師父，還有明心宗的大家，都不是因為您而死的！”

花無咎撇開頭。

夕陽的光芒給了她更多的破碎感，大概是陸守道提到了大師兄他們，所以她不敢看少年的眼眸。

不是她的錯？

不，就是她的錯。

是陸守道還不夠了解她，他根本就不知道當年的事，陸守道覺得她天下第一好，是因為陸守道對她有很深的濾鏡。

也罷。

早該讓他知道的，讓他明白，自己的師尊到底是怎樣的人。

“......你隨我來。”

她主動拉起他的手，帶他回到洞府，進入洞府內的密室。

陸守道第一次來，一副對一切感到好奇的模樣，但花無咎卻很緊張，緊緊的握著他的手。

密室大門打開，大陣讓開兩人通過的口子，他們齊齊進入。

“這！？”

陸守道內心一驚。

不單是陸守道，連系統都在他神念中嚇了一跳。

濃濃的深淵氣息彌漫此地。

不遠處的監牢，鎖鏈聲音響動。

緊接著是一串黏膩的水聲，像是某種多足生物在黏液里爬行。

“啊........”

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發出聲響，看過來。

那根本就不能稱之為東西，而是一團難以名狀的肉塊，它表面布滿密密麻麻的瞳孔，每一只都在以不同的頻率轉動。

當那些眼球同時聚焦過來的瞬間，陸守道感到有冰冷的手直接攥住了他的神魂，這根本不是修真界該存在的東西！

“師尊，這，這是.......”

“這是我師父。”

花無咎語出驚人。

腐爛的風吹過，蓋過了梔子花香和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