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瑜獨自郁悶時，顧青已經和陸康等人朝著南邊狂奔了十數里。

確認孫策大軍沒有追上來，一行人才停下來。

顧青策馬找到陸康和陸儁父子。

陸康和陸儁父子見顧青，忙迎上去。

陸儁興奮道：“顧縣令這計策真管用。”

“那孫策和周家的人，都沒有敢追上來?！?

“剛才那個和孫策打斗的好漢是誰？竟然能和孫策打個旗鼓相當！”

顧青笑道：“那人叫做許褚，是譙縣一帶的豪強?！?

“之前我在武平縣幫忙守城，以應對曹操時，我從譙縣招募過來的。”

陸儁聽顧青這么說，感慨道：“曹操？那也是大漢忠臣了——”

顧青：“......”

曹操都能算大漢忠臣了？

這陸儁，難怪在歷史上名聲不顯，甚至不如他最小的弟弟陸績和從侄陸遜。

陸康伸手打斷陸儁的話道：“儁兒，回去好好讀書。”

陸儁茫然道：“為什么？”

雖然問出來了，陸儁卻沒有反駁，只是有些委屈地哦了一聲。

這話雖然沒有任何斥責的意思，但是，作為陸康的長子，他知道這是陸康對他的不滿。

他有些不明白。

自己說錯了什么？

還是做錯了什么？

陸康看了一眼身邊的長子陸儁，又看了一眼身前年輕的顧青，腦海里浮現自己的其他兒子。

除了幼子陸績有點頭腦，從孫陸議很有想法之外，其他人都平平無奇。

問題是，兩人都太小了。

想到自己剛剛及笄的小女兒陸珊，陸康扶須笑著問顧青道：“我記得，顧縣令說過，你出身下蔡？”

陸康又道：“我不記得下蔡有什么世家大族?！?

顧青老實道：“我不是世家大族子弟，只是一農夫之子?！?

陸儁驚呼道：“不可能吧？你這點年紀，不是世家大族子弟，哪里學的這一身本事？”

陸康也一臉不可思議的神色。

不過，眼看著陸儁又要問下去，陸康搶先道：“成親了沒有？”

顧青搖了搖頭道：“沒有。”

“但我有一個喜歡的女人?！?

“是瑯琊那邊的世家大族子弟，因為避難曹操，和家里人南逃，被山賊擒獲，幾經周轉，最后和我相遇。”

“如今亂世，我也沒有辦法給她一個體面。”

陸康點了點頭道：“顧郎還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真是難得?！?

看了一眼身后，確認遠處也沒有追兵的動靜，陸康這才對顧青道：“就送到這分別吧！”

“你們再跟下去，回來也麻煩?！?

“萬一周家人不巧去找你，后果不堪設想。”

顧青應了一聲，抱拳道：“那行，陸府君、陸郎，就此告辭了！”

說完，調轉馬頭就是離開。

許褚等人跟在其后。

陸康和陸儁看著顧青帶著隊伍消失在視線里，陸康長長嘆了口氣。

陸儁問道：“阿父，這顧縣令，真的很不錯誒！”

“只可惜，是一個農夫之子?！?

陸康這才轉過頭，看向陸儁道：“這就是上天給我們陸家的機會?！?

“但凡是個世家大族子弟，以他剛才表現的能耐，早就被籠絡了。”

“而且，人家不卑不亢，說話也真誠，也有眼力見?！?

“儁兒，你多學著點。”

“以后我要是戰死了，你想辦法讓珊兒帶著績兒和議兒去找他，就說拜他為師?！?

“珊兒還未嫁人，你告訴她，我看好他。其他的，就讓她自己做主了?！?

“如果看不上，就讓宗族給她找一門親事聯姻?！?

陸儁額了一聲道：“阿父，雖然我也喜歡這顧縣令，但是，你這讓弟弟和議兒去拜他為師，會不會惹人閑話？我陸家可是江東頂級世家大族，什么名士請不到？”

“還有，妹妹國色天香，卻要下嫁一個縣令——”

陸康本來要策馬離開。

聽陸儁這么說，陸康勒住韁繩，冷著臉道：“回去閉關看書半年！”

陸儁：“......”

陸康陰沉著臉策馬繼續前行。

陸儁緊隨其后。

過了許久，陸康才問身后跟著的陸儁道：“知道我為何今天要懲罰你？”

陸儁見陸康主動搭話，忙回道：“請阿父指明。”

陸康嘆了口氣道：“你這點，比績兒和議兒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一，曹操絕非大漢忠臣?！?

“你以為我之前跟你說過的，我陸家是大漢唯一的忠誠是自夸嗎？”

“如今大漢綱紀崩壞，世家大族都謀求從大漢朝廷身上撕下一塊肉下來?！?

“這曹操，的確對大漢有過貢獻，但是，他屠戮徐州四縣十數萬人，尸體導致泗水斷流，這就說明他不是為報復仇，不是大漢臣子了。”

“徐州曾經是陶謙治下，和袁術結盟。”

“曹操為父報仇是假，他作為袁紹的狗腿子，想要震懾袁術的結盟，甚至霸占徐州才是真。”

“如今袁紹正在和公孫瓚爭斗，公孫瓚目光短淺，和幽州牧劉虞起沖突，幽州必屬于袁紹?！?

“袁紹拿下幽州，屆時必定南下青州，然后徐州?！?

“青州牧孔融，只是一介腐儒，連黃巾余孽都對付不了，如何對付得了強大的袁紹？”

“而徐州被曹操屠城十數萬，其他人逃的逃，死的死，哪有一戰之力？”

“將來，袁紹一旦兵臨徐州，徐州就唾手可得?！?

“曹操看似為父報仇，實則是給袁紹做臣子獻媚?！?

“這種人都能算大漢忠臣，我大漢哪有如今局面？”

陸儁“?。俊绷艘宦暤溃骸安懿?，曹操竟然給人做狗！”

陸康沒好氣地看了一眼陸儁道：“袁紹四世三公的袁家子弟，曹操和他一起長大，自小就以他核心，給他做狗于曹操而言，打心里，是榮幸?！?

頓了頓，陸康繼續道：“至于顧郎，這點年紀，出身農夫，卻能才華卓越?！?

“那許褚，甚至能和孫策打個旗鼓相當?！?

“他這些人，正常情況下，如何能夠在他這樣一個縣令手下效力？”

“還有，沒有高人在背后撐腰，你以為他一個縣令，敢來救我們？”

“權勢是件復雜的事情?！?

“儁兒，你資質愚鈍，我說了你也很難理解?！?

“你只要知道，這是亂世。”

“二世三公的周家能夠扶持孫策，我們陸家和這顧郎走得近，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亂世出英雄。”

“亂世也能毀掉很多世家大族?！?

“想要家族一直傳承下去，有時候也得適應潮流?！?

“只是——”

陸儁茫然地看著陸康道：“只是什么？”

陸康仰起頭，眼淚滾落而下，哽咽道：“我陸家世代食漢祿，王朝末年，朝廷依舊委我陸康以要職，我卻無法守護大漢，無法報效朝廷?！?

“如果大漢一定要消亡的話，我陸康只能跟著王朝消亡而死去?！?

陸儁聽陸康這么說，心里頭有些慌。

如今這局面，如果阿父死去，那誰能支撐整個陸家下去？

反正，被宗親子弟給予厚望的他是虛得很。

尤其是今天看到顧青之后。

陸康沒有管長子陸儁，只是一邊策馬繼續往前走，一邊哽咽地哼著小曲道：“皇天之不純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離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東遷......”

陸儁聽著陸康一邊哼著小曲，一邊落淚，陸儁臉上也是無盡的悲傷。

阿父剛才勸自己要順應潮流，可他自己卻無法從大漢的衰亡中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