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的指尖觸碰到銀河光暈的剎那，整座藏書樓突然陷入絕對寂靜。

懸浮的墨字銀河開始逆向旋轉，承載著《永樂大典》殘卷的文字在量子化重組中發出編鐘般的嗡鳴。他右眼的觀星瞳傳來灼燒般的痛楚，視網膜上浮現出層層疊疊的星象圖，那些用甲骨文標注的星官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位移。

“蒼龍七宿的星位偏移了十五度......“沈墨突然意識到這些墨字構成的不是普通星圖，而是用《甘石星經》記載的古天文數據加密的維度坐標。當最后一片金文融入光暈，銀河中心浮現出半塊青銅殘片，表面蝕刻著肉眼難辨的弦波紋路——那紋路與他家傳銅鏡背面的星軌圖如出一轍。

飛魚服男人發出非人的嘶吼，繡春刀上的黑霧暴漲成三頭六臂的鬼面修羅。刀鋒劈開空氣時帶起紫黑色電弧，書架上的古籍被余波掃中，瞬間化作漫天灰燼。沈墨急退三步，后腰撞上《洪武正韻》的書架，竹簡嘩啦啦傾瀉而下。

“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觸碰什么！“男人的聲音夾雜著重音，仿佛有無數人在同時說話。他臉上的皮膚開始龜裂，露出皮下流動的二進制代碼，“星圖密鑰必須獻給暗潮之主......“

沈墨咬破食指將血珠彈入青銅司南中央的磁勺，家傳銅鏡的碎片在懷中突然發燙。血液滲入青銅銹跡的瞬間，司南迸發出堪比超新星爆發的光芒。那些被污染的墨刃在強光中土崩瓦解，化作崩潰的數據流瀑布。光芒穿過男人身軀時，他破碎的軀體里傳出成千上萬的慘叫聲。

“星軌歸位！“

隨著暴喝，藏書樓穹頂的北斗七星圖投射出七道光柱。沈墨的觀星瞳清晰看到，這些光柱其實是由《周髀算經》中的圓周率數值構成的能量鎖鏈。當光柱纏繞住青銅殘片時，整座藏書樓突然響起萬千書生的吟誦聲，從《論語》到《天工開物》的文字具現成金色屏障。

男人最后的反撲被屏障擋下，沈墨趁機抓住懸浮的青銅殘片。冰涼的觸感讓他渾身戰栗，仿佛握住了整個銀河的重量。兩片殘器在掌心自動拼合，嚴絲合縫的缺口處亮起幽藍光紋——這是父親實驗室里那臺量子計算機啟動時才有的光譜。

地面開始劇烈震顫，沈墨在書架崩塌的轟鳴中沖向最近的雕花木窗。琉璃窗格外的景象令他瞳孔驟縮：本該是虛擬數據流的靈境天空，此刻竟映出北京城真實的夜景。央視大樓的霓虹刺破云層，與明代月華詭異交融，成群結隊的無人機像遷徙的候鳥掠過二者交界處。

“警告！實體化突破臨界值！“

腕表終端突然恢復通訊，刺耳的警報聲中夾雜著電子雜音。沈墨毫不猶豫地縱身躍出窗外，耳畔呼嘯的風聲里混雜著瓷器碎裂般的脆響。下墜過程中，他看見自己的倒影在虛實交織的空中分裂成無數版本：有穿飛魚服的錦衣衛，有戴智能眼鏡的程序員，甚至有個版本正在青銅馬車里翻閱竹簡。

當身體墜落到第三層時，整座藏書樓如同被打碎的鏡面，在紫金色閃光中分崩離析。無數書頁化作發光蝴蝶，托著沈墨緩緩降落。他伸手接住一片《夢溪筆談》殘頁，紙上的活字印刷體突然游動起來，組成句警告：“小心掌燈人“。

重重摔在現實世界的工作臺上時，鼻腔里涌入熟悉的松煙墨香。沈墨保持著躍出窗戶的姿勢，右手死死攥著青銅羅盤。工作室的電子鐘顯示凌晨三點，但空氣中飄浮的宣紙碎片證明方才不是夢境——那些紙片上殘留著被弦波切割的焦痕，正發出螢火蟲般的微光。

“第一次靈境實戰就觸發虛實疊影，不愧是沈教授的兒子。“

清冷的女聲從博古架后傳來。穿月白唐裝的女子倚著乾隆年間的青花梅瓶，指尖把玩著枚翡翠扳指。她身后站著個穿中山裝的老者，正在用放大鏡觀察工作臺上的銅鏡殘片。沈墨注意到老者右手小指是機械義肢，關節處刻著微縮版的河圖洛書。

“三年前令尊修復的敦煌星圖，其實是用弦波密碼寫成的警報。“女子彈指將扳指射入銅鏡裂縫，翡翠與青銅碰撞出編鐘般的清鳴。裂紋處突然浮現全息投影，展現出一幅正在崩塌的星空圖，“混沌之眼正在抹除歷史長河里的文明信標，而你們沈家......“

防彈玻璃的爆裂聲打斷了她的話。沈墨只來得及抓住銅鏡殘片，就被女子拽進突然出現的青銅馬車。十二道黑影懸浮在夜空中，他們手中的宋代連弩正在凝聚暗紅色能量箭矢。為首者戴著青銅饕餮面具，肩甲上嵌著塊正在融化的瑪瑙——那正是父親失蹤前修復過的西夏文物。

中山裝老者抬手祭出和田玉章，空中頓時浮現《泰山刻石》的篆文結界。光箭撞擊金色篆字炸開漫天流火，爆炸的氣浪掀翻了街邊的智能快遞柜。沈墨在馬車里看到自己的手機從口袋滑落，屏幕上不斷彈出新聞推送：“故宮博物院發生不明爆炸““中關村出現集體幻覺事件“......

“抓緊！“女子突然甩出纏金絲的馬鞭。青銅馬車在劇烈顛簸中沖進突然出現的門扉，門框上雕刻的二十八宿依次亮起。沈墨最后看到的現實畫面，是自家工作室在紫紅色能量潮汐中化為虛無，而那些飛濺的瓦礫在半空就變成了0和1組成的數字雨。

當馬車沖進靈境隧道的瞬間，沈墨感覺全身血液都變成了液態的星光。車壁上的饕餮紋活了過來，青銅鑄造的眼珠骨碌碌轉動，倒映出他瞳孔深處流轉的弦波光紋。懷中的青銅羅盤突然自動展開，投影出立體的紫微垣星圖，其中天樞星的位置正在不斷閃爍。

“這是星靈紀年的定位坐標。“女子不知何時換上了胡服，蹀躞帶上掛著的七枚鑰匙發出不同頻率的共鳴，“你父親最后一次傳回訊息，就是在對應的靈境維度。“

沈墨剛要追問，馬車突然急停。透過飄飛的車簾，他看見前方出現三道青銅牌坊。每道牌坊上都懸著盞人皮燈籠，燈光下可見皮膚表面用梵文刻寫的《金剛經》。最詭異的是，燈籠里的蠟燭竟是某種發光的水母，觸須正隨著誦經聲有節奏地擺動。

“長安鬼市的試煉要穿過貪、嗔、癡三座牌樓。“老者整理著被燒焦的袖口，機械義肢彈出柄刻滿云篆的匕首，“記住，在癡樓前會有......“

凄厲的嗩吶聲驟然響起。牌坊下的青石板路突然軟化，變成流淌著墨汁的河面。數百個戴儺戲面具的白袍人從河中升起，他們抬著的朱漆棺材里不斷滲出黑色黏液。黏液觸及的虛空開始腐敗，顯露出背后蜂窩狀的量子網絡結構。

女子突然甩鞭纏住沈墨的腰，把他甩向第一道牌坊：“跑！別回頭！“

沈墨在慣性的作用下沖進牌樓，身后的世界瞬間寂靜。青石路變成了鋪滿銅錢的甬道，每枚銅錢的方孔中都懸浮著粒發光塵埃。當他下意識摸向腰間司南時，卻發現所有隨身物品都消失了，唯有掌心的家族銅鏡殘片還在發燙。

前方霧氣中傳來木魚聲，穿百衲衣的老僧背對他坐在路邊。僧人面前的破碗里盛著銀河般旋轉的液體，碗底沉著半塊帶血的頭蓋骨。

“施主可要飲這忘川水？“老僧的聲音像是從深井里傳來，“過了貪字關，前塵盡可拋。“

沈墨的觀星瞳突然刺痛，他看到老僧的后腦勺根本沒有血肉，取而代之的是團蠕動的數據亂流。那些亂流正試圖侵入他的視覺神經，將恐懼編碼成具象化的幻覺。

“我要找三縷長須的波斯商人。“沈墨想起女子最后的叮囑，故意踩碎地上的銅錢。碎裂聲讓老僧的軀體出現短暫卡頓，他趁機快步穿過，“他在西市賣會流淚的琉璃盞。“

霧氣陡然消散，第二道嗔字牌樓近在眼前。這次攔路的是個穿明光鎧的將軍，他手中的陌刀插著具正在融化的尸體。當沈墨走近時，尸體突然睜開沒有瞳孔的眼睛，用父親的聲音嘶吼：“為什么要打開潘多拉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