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梆子聲碾過青竹峰脊梁時，林沉默正用竹枝撥弄灶膛里的余燼。昨夜血影衛(wèi)的尸體埋在藥田作肥料，灰燼里還摻著半截未燒盡的赤霄令，令牌邊緣焦痕拼湊出“玄“字最后一捺。

“師尊...“陸雪衣捧著發(fā)霉的靈米袋立在門邊，晨露浸透她單薄的布鞋，“主峰這個月只給了這些。“

米袋傾倒的瞬間，幾只肥碩的蝕靈鼠竄出來，叼著靈米就要往梁上逃。林沉默頭也不抬地彈了彈指尖，霜花順著房梁蔓延，將鼠群凍成冰雕墜入簸箕。冰晶裹著的霉米竟褪去黑斑，透出玉石般的溫潤光澤。

“晾在后院吧。“他舀起一瓢九幽玄冰靈泉澆在灶臺，“晌午吃菌子炒飯。“

李暮秋拄著掃帚撞進(jìn)門時，正看見陸雪衣用劍氣剔除霉斑。老人枯槁的手指剛觸及米粒，紫府內(nèi)殘破的金丹突然震顫，嚇得他踉蹌后退：“這米...這米在吞我的靈氣！“

林沉默拎著鍋鏟從灶后探出頭，圍裙上還沾著冰蠶絲：“后山的野菌子才叫兇，昨兒把鍋都啃了半拉。“

陸雪衣突然捏訣暴退。那些晶瑩的米粒懸浮半空，表面浮現(xiàn)密密麻麻的血色咒文——竟是主峰禁術(shù)噬靈蠱！

“趙無極好膽！“李暮秋掃帚桿重重杵地，“這是要絕我青竹峰道統(tǒng)！“

林沉默卻湊近觀察咒文走勢，呼出的白氣在蠱紋上凝成霜花：“倒像桂花糕的紋路。“說著舀起一勺霉米倒入沸水，氤氳蒸汽中隱約響起蠱蟲的尖嘯。

***

山門外傳來細(xì)碎響動時，菌子炒飯的香氣正飄過斷墻。蕭火兒扒著門縫吞咽口水，腹鳴聲驚飛了檐下冰凌。他記得三天前路過青竹峰，這里還冷清得像座墳塋。

“要飯的？“林沉默忽然出現(xiàn)在門檻上，嚇得孩童一屁股坐進(jìn)雪堆。

小乞兒破襖里露出凍瘡遍布的膝蓋，懷里卻緊緊抱著三根野香。細(xì)看那香竟是蘆葦桿裹著腐葉搓成，插在青石縫里點(diǎn)燃時，煙霧歪歪扭扭凝成小劍模樣。

“我...我給仙長上香...“蕭火兒結(jié)結(jié)巴巴地磕頭，“能換口熱湯嗎？“

陸雪衣的劍鋒悄無聲息抵住孩童后頸。她認(rèn)得這野香擺出的分明是祭魂陣，尋常乞丐絕無可能知曉青竹峰秘傳的劍禮。

“是主峰的探子？“

“煙霧偏西三分，陣眼落在坤位。“林沉默蹲下身撥弄野香，灰燼隨風(fēng)貼上蕭火兒眉心，竟灼出赤蓮印記，“焚天炎族祭祖時，都這么擺香案么？“

孩童突然劇烈顫抖，眼底騰起幽藍(lán)火焰。陸雪衣的劍氣被熱浪逼退三尺，青石地磚熔成巖漿，卻在觸及林沉默布鞋時詭異地凝固成琉璃。

【警告！上古血脈覺醒，建議消耗萬年修為壓制！】

系統(tǒng)提示音未落，林沉默已捏住蕭火兒后頸。玄冰順著大椎穴灌入經(jīng)脈，將暴走的火焰逼回丹田：“青竹峰缺個劈柴的。“

***

暮色染紅后山玄鐵木林時，蕭火兒正掄著銹劍砍樹。虎口震裂的血珠尚未落地就被寒氣凝成冰珠，林沉默倚在遠(yuǎn)處老松上雕刻冰傀儡，每落一刀便有一縷劍氣滲入孩童經(jīng)脈。

“三百斤...“小乞兒抹去糊住眼睛的冰碴，掌心水泡不知何時結(jié)成了火焰紋，“還差兩百九十九斤...“

陸雪衣隱在樹梢觀察，越看越是心驚。玄鐵木需筑基修士才能砍動，但這毫無修為的孩童每次揮劍，銹刃都會在樹皮留下灼痕。更詭異的是那些冰珠落地即融，滲入地脈后竟催生出火紅色的藤蔓。

“你早知道他是焚天遺孤。“她飄落在林沉默身側(cè)，劍鋒挑起一節(jié)紅藤，“炎族百年前被四大宗門圍剿，收留他便是與天下為敵。“

冰傀儡在青年掌心碎成星屑，每一粒都映出青竹峰地脈深處的景象——赤色巖漿正在玄冰包裹下安靜流淌，與主峰靈脈遙相呼應(yīng)。

“后山缺條暖炕。“林沉默答非所問，彈指將星屑灑向蕭火兒，“火候差不多了。“

孩童突然發(fā)出清越長嘯。銹劍在暮色中燃起熊熊烈焰，劍氣橫掃之處，十人合抱的玄鐵木應(yīng)聲而斷。斷面流淌的樹汁尚未落地就汽化成霞霧，在半空拼出焚天炎族的圖騰。

***

主峰丹房炸爐時，青竹峰正在吃菌子炒飯。

李暮秋盯著碗里金燦燦的米粒，遲遲不敢下筷。那些被噬靈蠱污染的霉米經(jīng)玄冰淬煉，此刻泛著淡淡蓮香，每粒都裹著層冰衣。

“吃啊。“林沉默給蕭火兒添了第三碗飯，“涼了硌牙。“

老人閉眼吞下一口，想象中的劇痛沒有到來，反倒是沉寂百年的金丹瘋狂旋轉(zhuǎn)。當(dāng)他驚恐內(nèi)視時，發(fā)現(xiàn)金丹裂縫間爬滿冰晶紋路，正在吞噬噬靈蠱殘留的黑氣。

“轟——“

遠(yuǎn)處傳來的巨響震得碗碟亂跳。陸雪衣御劍升至云端，看見主峰方向騰起血色煙柱——正是趙無極親傳弟子閉關(guān)的洞府。

“結(jié)丹失敗。“她落回院中時，檐角冰凌齊根斷裂，“噬靈蠱反噬，那位天才的金丹...碎了。“

蕭火兒突然嗆咳起來。米粒從指縫漏下，在石桌上滾出焦黑的痕跡。林沉默輕拍他后背，孩童咳出的火星將青磚熔出個窟窿，露出下方涌動的赤色靈脈。

“明天修灶臺。“林沉默往窟窿里倒了杯涼茶，蒸騰的霧氣中浮現(xiàn)主峰丹房慘狀——趙無極正對著滿地金丹碎片咆哮，每塊碎片都纏著霉絲，與青竹峰被克扣的靈米如出一轍。

陸雪衣捏緊了劍柄。她終于明白那些“菌子“是什么，也終于看懂林沉默眼底流轉(zhuǎn)的冰藍(lán)色道紋。

子夜時分，當(dāng)蕭火兒在柴房蜷成一團(tuán)取暖時，林沉默正在后山修補(bǔ)地脈。指尖觸及巖漿的剎那，系統(tǒng)提示音突兀響起：

【宿主干預(yù)因果鏈，噬靈蠱反噬度提升至79%】

他捻起一簇冰蠶絲扔進(jìn)熔巖，看著銀絲在火海中織就星圖：“把趙無極洞府的溫度調(diào)高三成，蠶寶寶該蛻皮了。“

***

五更天，青竹峰庫房多了三百斤玄鐵木。

蕭火兒在夢中無意識抓撓胸口，那里漸漸浮現(xiàn)火焰圖騰。陸雪衣抱劍倚在梁上，看著林沉默用銹劍碎屑熬制藥膏。窗紙突然被血色劍光刺破，三枚刻著“誅“字的玉牌釘入木梁——血影衛(wèi)的追殺令，這次是元嬰帶隊(duì)。

“明日砍柴翻倍。“林沉默往藥膏里撒了把冰晶，“后山要起暖房了。“

晨光刺破霧靄時，主峰傳來喪鐘。趙無極最得意的弟子隕落在結(jié)丹關(guān)隘，而青竹峰的炊煙正裊裊升起，混著菌香漫過漫山紅楓。楓葉背面，昨夜種下的火藤悄悄結(jié)出花苞，形似浴火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