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玉陽城外的這片茂密森林后，凌清瑤示意大家放慢了速度，一行人牽著駱駝，小心翼翼地往前行進。

先前在森林邊緣看到的那些痕跡，并非錯覺。

越往里走，人為活動的跡象便越發明顯，也越發觸目驚心。

原本應該只有獵人和采藥人偶爾踏足的林間小徑，此刻竟被拓寬成了足以容納數千人并行的大道，無數低矮的灌木被粗暴地踩斷、碾平，許多碗口粗的大樹甚至被直接砍伐，留下了新鮮的、參差不齊的茬口。

地面上布滿了密集雜亂的腳印，深淺不一，顯然有大量人馬在此經過，而且時間就在不久之前。

凌清瑤的神色愈發凝重。她將一絲微弱的神識散開，仔細探查著周圍的環境。忽然，她腳步一頓，目光落在不遠處一截被斬斷的巨大樹根上。

在那里，她敏銳的感知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淡得幾乎難以察覺的能量殘留。那并非草木本身的生機，而是一種……人為使用過某種蘊含靈氣的手段后，所留下的痕跡。

這絲痕跡極其微弱，如同水面最輕微的漣漪，若非她的“百花琉璃體”，恐怕根本無法察覺。

這絲痕跡之所以還能被她捕捉到，僅僅是因為它殘留的時間太短太短了，仿佛就在幾刻鐘之前！如果她們再晚來哪怕半刻鐘的時間，這點微弱的波動恐怕也會徹底消散在天地間，再無蹤跡。

凌清瑤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修士使用法術、催動法寶，乃至僅僅是運轉靈力，都會在天地間留下或強或弱的痕跡，如同凡人走路會留下腳印一般。

修為越高，所使用的神通越強，留下的痕跡通常也越明顯，越難以磨滅。

想要抹去這些痕跡，其難度，往往數倍甚至數十倍于施展手段本身！

這就好比將一塊石頭用蠻力打成齏粉容易，但想將齏粉重新凝聚成完好無損的石頭，卻近乎不可能！

能將殘留的靈力波動抹除到如此近乎于“無”的境界，只留下這么一絲若有若無、瞬息即逝的氣息……這出手之人的修為，簡直深不可測！

趙天衡？！不……凌清瑤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

昊天宗宗主趙天衡雖然已是元嬰后期巔峰，神通廣大，但在她看來，也絕對做不到將痕跡抹除得如此干凈利落。甚至……她甚至懷疑，就連宗門那位修為如同無底深淵般的太上長老，恐怕也未必能輕易做到！

那會是誰？這等大能，為何會出現在這偏僻的凡人界？而且這數量龐大、明顯屬于凡人的行軍痕跡又是怎么回事？

無數的疑問涌上心頭，讓凌清瑤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她隱隱覺得，事情恐怕比她想象的還要復雜。

懷著沉重的心情，一行人加快了腳步，終于穿過了這片彌漫著詭異氣息的森林。前方豁然開朗，地勢漸漸平坦，遠處，一座雄偉城池的輪廓已經依稀可見。那正是玉陽城！

然而，還未等他們靠近，一陣陣喊殺聲、兵器碰撞聲、以及凄厲的慘叫聲便隱隱順著風傳來！

凌清瑤臉色一變，立刻將筑基神識全力延伸出去。下一刻，她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只見遠方的玉陽城城門處，此刻正上演著一場慘烈無比的攻防戰！

黑壓壓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沖擊著城門和城墻，數量之多，怕是不下五萬！這些人大多身著獸皮或粗糙的金屬鱗甲，與紫月王朝的風格迥然不同。

在這數萬凡人士兵之中，除了有不下兩萬的武者氣息和五千個武師氣息之外，赫然矗立著一位氣息強大無比、遠超尋常武師的存在——那是一位武尊！

那武尊身材異常高大魁梧，幾乎不輸于之前的鐵拳武尊，他身披一套厚重的黑色熊皮戰甲，臉上帶著一張猙獰的青銅面具，手中揮舞著一柄比門板還要寬大的巨斧，每一次揮動，都帶著開山裂石般的恐怖力量！

而反觀玉陽城這邊，城內守軍雖有兩萬之眾，其中不乏過萬的武者，更有近千名打通經脈、凝練出內勁的武師，但實力依舊懸殊，尤其是沒有武尊這一條。

就在凌清瑤神識探查的這短短片刻，那身披獸骨甲的敵方武尊，已經發出一聲震天咆哮，手中巨斧爆發出駭人的烏光罡氣，硬生生將厚重無比、足以抵御千軍萬馬的城門劈得四分五裂！

剎那間，至少有五六百名玉陽城武師，雙目赤紅，體內氣勁毫無保留地爆發出來，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或熾烈或銳利或厚重的各色氣勁光芒，悍不畏死地朝著那剛剛踏入城門洞的獸骨甲武尊發起了決死沖鋒！

他們深知雙方的實力差距，卻無一人退縮！刀光劍影交織成網，拳風掌勁激蕩呼嘯，數十上百道蘊含著武師畢生功力的攻擊，從四面八方同時轟向那尊殺神！

這股力量匯聚在一起，威勢亦是驚人！

那獸骨甲武尊雖強，面對如此密集且不乏精妙配合的攻擊，也不得不暫緩了腳步，手中巨斧揮舞成一片烏光殘影，不斷格擋、劈碎襲來的攻擊，發出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之聲。

然而，武師與武尊之間，終究隔著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

武師打通部分經脈凝練氣勁，而武尊早已經脈貫通，將內勁錘煉升華為罡氣。那獸骨甲武尊在擋住第一波最猛烈的沖擊后，發出一聲不耐煩的怒吼，周身猛地爆發出更加凝實厚重的黑色罡氣，如同實質化的鎧甲。

他手中巨斧再次揮舞，這一次，不再是單純的格擋，而是蘊含著恐怖罡氣的毀滅性劈砍。

“鐺！咔嚓！”

斧刃所過之處，那些武師們引以為傲的精鋼兵器如同朽木般被輕易斬斷！凌厲的斧風罡氣橫掃開來，僅僅是擦到碰到，便足以讓武師筋斷骨折，臟腑破碎！

如同虎入羊群！獸骨甲武尊每一次簡單的揮斧、沖撞，都必然有數名甚至十數名武師慘叫著被轟飛、砸爛、劈成兩半！他們的內勁防御在武尊狂暴的罡氣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鮮血和殘骸鋪滿了城門通道，盡管玉陽城的武師們依舊前仆后繼，試圖用性命填補防線的缺口，但他們組成的血肉堤壩，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崩潰消亡！

與此同時，由于超過半數的武師精銳都被牽制在了城門口，用生命去拖延那名武尊，城墻其他地段以及城內其他方向的防御便立刻捉襟見肘。

剩下的三百余名武師，不得不分散開來，帶領著過萬的普通武者守軍，艱難地抵抗著數倍于己的敵人的沖擊。兵器碰撞聲、慘叫聲、房屋倒塌聲在城內各處響起，玉陽城的防線岌岌可危，各處都在告急！

“快！我們快過去！”林婉兒看到這慘狀，也顧不上害怕了，焦急地催促道。

不用她說，凌清瑤也立刻催動駱駝，加快了速度。同時，她心念一動，將自身的氣息再次小心翼翼地壓制、偽裝在了凡俗武尊的境界。雖然她懷疑先前那位抹除痕跡的大能可能早已發現了她們，這么做或許只是徒勞，但謹慎一些總沒有壞處。

幾人騎著駱駝一路疾馳，很快便來到了已經化作戰場的玉陽城的主城門附近。

眼前的景象，宛若人間地獄！城門內外，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空氣中彌漫著濃郁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先前還能勉強組織起沖擊的數百名玉陽城武師，此刻只剩下寥寥數十人還在浴血奮戰，而且人數依舊在快速減少。

就在凌清瑤一行人靠近戰場邊緣的時候，那個正在大開殺戒、如同絞肉機般收割著生命的青銅面具武尊，動作猛地一頓！

他似乎感覺到了什么，緩緩停下了揮舞的巨斧，任由幾個嚇破了膽的武師連滾帶爬地逃開，竟沒有追擊。他那藏在面具后的目光，如同實質般，穿越混亂的戰場，精準地投向了剛剛抵達的凌清瑤一行人！

隨著他的停手，那些瘋狂進攻的異族士兵也仿佛得到了某種指令，攻勢暫緩，紛紛停下腳步，警惕地望向他們的首領。一時間，原本慘叫連綿、殺聲震天的戰場，竟詭異地安靜了下來，只剩下火焰燃燒的噼啪聲和傷者的呻吟聲，氣氛肅殺到了極點。

青銅面具武尊緩緩轉過身，邁開沉重的步伐，朝著凌清瑤她們的方向一步步走了過來，他那沾滿了鮮血的巨斧在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痕跡。

他走到距離凌清瑤等人十數丈遠的地方停下，歪了歪頭，似乎有些困惑，甕聲甕氣地開口，聲音從青銅面具下傳出，帶著一絲金屬的摩擦音：“奇怪……”

“大人不是說，此城的鐵拳武尊已死，再無高手了嗎？怎么……這里還有一個武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