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事,你都清楚,你拿到了長生之術(shù),用畢生功力救了你的師兄,又受他欺騙,落得慘死結(jié)局。”涂山絳抬手,眾生幻境再次被暫停,“陳白衣,你該明白。我既然敢給你看眾生幻境,我的話,就絕不會有半分摻假。”
白衣渾身都沒了力氣,她靠在花嫁橋上,領(lǐng)悟到涂山絳話中意思,發(fā)問:“他是從哪里得知關(guān)于花嫁橋的完整傳說的?”
涂山絳沒有看白衣,而是望向鹿紅。
接收到涂山絳的視線,鹿紅愣了一下,她抬頭,朝白衣掛起招牌微笑,“你師兄的老家寒煙村,臨近白山,白山屬于妖域駐地,又是桃花源衍生的分支。寒煙村中人,皆是半妖。”
“半妖?何為半妖?”
允恒雋為白衣解答道:“通俗點說,就是寒煙村的人,是妖怪和人結(jié)合生下的后代。半妖有一個特點,他們的壽命與人一樣,最長不過百年,但他們卻知曉妖界秘辛,能在人妖兩界生活。不過妖域的妖怪大部分都很看不起半妖,人間的人都很恐懼忌憚半妖。”
“半妖,雖是異類,但若想知曉花嫁橋的傳說,毫不費力。”涂山絳準備收起眾生尺。
“等等!”白衣制止她,“能不能讓我看看,他下山后,都做了什么?”
似是不忍,涂山絳勸著,“他回到寒煙村后的生活,與你無關(guān)了。”
“神女這樣說,一定是因為,他和他的青梅竹馬,在寒煙村過得很幸福吧?”白衣攥拳,站起身時整個形都在哆嗦,她環(huán)視整個花嫁橋,“自始至終,只有我一個人是傻子,真信了他的鬼話,自愿赴死走上花嫁橋,成為了橋妖的食糧。”
“我陳白衣少時流浪,做過乞丐,搶過狗碗里的湯,是師父看我可憐,將我?guī)Щ亓嗽祈斞拢乙詾槲业娜松瑥哪菚r候,就變好了。”血淚穿越不忿,滴在她的唇間,如玫瑰花瓣。
“原來,那才是我一生最為不幸的時光。白水承諾我,要對我負責,卻親手挖了最浪漫的陷阱,看著我一步一步離死越來越近。他憑什么幸福?”
白衣瘋魔地怒吼:“他該死!白水該死!曲平聲該死!連帶著那個以我人生作為代價才活下來的青梅竹馬端木盈盈,也該死!他們都該死……我要殺了他們——”
“可你離不開桃花源。”鹿紅好心提醒著,“再說,他們早都死了。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經(jīng)在花嫁橋等了三百多年了。凡間朝代更迭都已數(shù)輪,云頂山崖上,早沒有白云教了。”
甫一聞此,白衣更是怔忪。
須臾,她蹲下身子捧面痛哭。
“那一日,他在后山摔落亂石叢,說他有好多話還沒同我說。他的眼神是那樣情分深重,像是云頂山崖上積累的厚雪。我以為像我這樣從來不會被關(guān)心的人,也是有人會愛我的……如今這一切都像是笑話,我不懂!我不懂那端木盈盈究竟有什么好?哪怕他不愛我!我也不想,他因為另外的女人來欺騙利用于我!”
“難道他就這樣漠視我的生命?下山的時候,他如果跟在我后面而不是追上我的腳步,我也不會怪他。我雖出身貧賤,卻也是有氣節(jié)的。我偷盜長生之術(shù)救他性命,是我自愿。縱然我受罰被師父逐出山門,這后果我也承擔!假如,假如他以兄長待我,又告知我,他家中有深病待娶的妻,我也會求告師父,請來長生之術(shù)救人的啊……”
陳白衣顫抖著攀上石橋的沿,“我想不通,他為何要追上我,抱住我,與我講,讓我來這花嫁橋?他說讓我等他,他會跟我一起走上這見證真情的花嫁橋……”
“時至如今,他的話對你來說還是很重要?”鹿紅不解。
“當然,他是給予我溫暖的人,也是將我推向萬丈深淵的人!他的話對我來說當然很重要,我只恨!恨是歲月殺了他們,而非是我。”白衣忽然哈哈大笑,“我偷了宗門的長生之術(shù),身死被留在花嫁橋,做了怨魂!陰差陽錯我得長生,是不是還得感謝天地的造化?”
“我來告訴你,他為何要騙你走上花嫁橋。”
白衣轉(zhuǎn)動血紅的眼,盯著出聲的涂山絳。
“你是白云教那幾年最出脫的頭籌弟子,白水害怕你下山后,在哪兒意外得知了他與端木盈盈的婚事,怕你去寒煙村,找他們的麻煩。他愛端木盈盈,愛到能拿他自己的性命做賭,他不希望你會再次出現(xiàn)在端木盈盈與他的生活里,他不想讓他最愛的女人,得知他在云頂山崖有一個親近的師妹,這個師妹還為他而盜取長生之術(shù),為他而離山。”
涂山絳說著,踱步走到花嫁橋中心,她低頭望著白衣,“世間情事百轉(zhuǎn)千回,諸多都牽扯摻雜了不少利益。凡人因利而聚,也因欲而聚,他的欲念是由于他深愛端木盈盈,你對他來說,不是關(guān)卡,而是行路的車馬。懂了嗎?”
白水揮袖,在她身前燃起青色鬼火,阻擋涂山絳的靠近。
允恒雋眉眼一凜。
他在洞淵冥府任職多年,見過不少這樣的情景。
當怨魂燃燒鬼火,意味著她要自我毀滅了。
這是真正的毀滅,魂飛魄散,化成煙霧。
他和鹿紅相視一眼,在那鬼火徹底連成一片前,鹿紅問著:“起初,我們來花嫁橋找你,是因為食木妖的案子。但聽完你的故事,我覺得你不是害死食木妖的兇手,對吧?像你這樣深愛過別人的,一定很懂愛。聽銀子說,他哥哥金子很愛你,很多次來這里,都是來看你。”
花嫁橋氣氛緊張,蔓延無際的靜寂逼得人心發(fā)慌。天邊掠過春燕,像過往劃過指尖。
“食木妖?”白衣緩緩移眸看銀子,“你哥哥死了?”
與此同時,那慘青色的鬼火逐漸變淡。
“你別在這兒跟我假惺惺了!你被人辜負,心中有恨,于是想拉我哥為你陪葬,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