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一馬當先，左腳啪的一下就踩在了琉璃長階之上。

下一秒，他的眼中爆發出了無窮的光芒，整片天空不再是漆黑一片，反而是萬點繁星閃爍，億萬光華涌動。

這幅絕美的場景之下，則是無數云霧，琉璃瓦在天光下泛著青白色，檐角挑起幾縷薄云，九重白玉階隱在霧中，廊柱間飄著月牙色的紗幔，偶爾露出一角飛翹的鎏金鈴。

以青髓玉為基，墻紋如凍裂的冰湖，每道裂痕中嵌著發光的蜉蝣卵，十二根盤龍柱并非雕琢而成，竟是活蛟被抽骨煉形，蛟目化為檐角銅鈴，每遇風過便淌出鉛灰色淚滴，在階前蝕出星圖凹痕。

仙宮？

這畫面簡直就是赤裸裸的仙宮，沿著這道登仙長階，真的可以走到仙宮？

天邊飛翔的仙鶴們已經不再是人類異變而成的，而是真正的仙鶴，彩云相隨仙氣飄飄。

之前那些變成仙鶴的村民們此刻正坐在仙鶴的背上，一臉的悠然自得，氣定神閑。

他們自由翱翔在寰宇之間，圍繞著天宮之門盡情歡呼。

李夢茹和齊曉也很快跟了上來，她們同樣看見了天邊絕美的一幕。

三人的心智都是堅定無比，尋常蠱惑手段根本難以動搖其分毫，然而面對這么一幕，他們的內心沒來由的產生了一點點的懷疑。

萬一這是真的呢？

“真有仙宮？真的能成仙？不可能……大梁快要淪陷了，長樂村怎么可能是真的？”

“齊曉”捂著腦袋陷入了混亂之中，雖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他一定是來自某一個未來，大梁被黑霧籠罩，無數妖魔肆虐的未來。

他經歷的絕望，怎么可能允許他承認這登仙路是真的？

可是……萬一呢？

萬一是真的，他此刻走到仙路盡頭，不就能成仙了嗎？而成仙之后，拯救大梁不是隨手可為？

而李夢茹同樣渾身顫抖，她窮極一生都在追求長生，一百五十年前的那次，雖然僥幸獲得了一些秘辛，更是得到了活人養劍法，讓藏劍山莊一舉成為大梁最強的宗門之一，但她付出的代價無人知曉。

她之所以選定淬骨道途一路走到黑，其實一直都是因為她有一個不被任何人知曉的秘密。

所謂詭器反噬，命格損傷，根骨耗盡，對于她而言都不是問題。

但代價是她無法承受的，只要能成仙，就一定可以將這代價抵消，她便可以從此獲得自由。

登上仙路，進入仙宮，哪怕無法成仙，那里也一定有先天遺蛻！

三人之中，沈夜的抵抗最是強烈。

因為他無比確信這里是假的，長樂村是假的，登仙路是假的，李然是假的，仙宮更是假的。

原因就在于天邊的一個洞！劍丸開辟出來的那個洞！

眼前的仙境確實動人，無論是仙宮的壯麗還是仙人們的灑脫自如，都給人無窮的向往，在天空中繪制成了一副絕美的畫卷。

只是這幅畫卷雖然美，卻不是完美的。

在它的一個角落，缺了極其微小的一塊。

透過被劍丸洞穿的部位，沈夜依舊能看到一片星空，真正的星空。

所謂的仙宮，只是一塊幕布，一塊用來蠱惑人心的幕布，而在它之后才是真正的現實。

可……萬一呢？

“萬一那個洞才是假的，眼前的仙宮才是真的呢？”

一個念頭莫名其妙出現在了沈夜的腦海中，隨后就不可遏制地瘋狂繁殖起來，從一個小小的念頭飛快變成了一連串止也止不住的狂想。

沈夜的左手驀然長出了一根赤色翎羽，隨后迅速蔓延到了整條胳膊。

眨眼之間，沈夜的左臂已經完全被羽毛覆蓋，他身后的二人看見這一幕，原本還有些動搖的心立刻堅定了起來。

無數的羽毛也從她們的身體上生長而出，但是僅僅過去了三息，那剛長出來的羽毛卻又立刻脫落。

二人從“羽化”狀態恢復過來，頭腦也變得無比清醒。

她們想起了自己是來摧毀血云棺的，而不是變成那人不人鳥不鳥的鬼玩意的。

“魂魄攻擊！這漫天的云霧全都是魂力！”

“齊曉”這才發覺她們周遭的云霧全部被一道從沈夜身上發出的屏障隔絕了，所以才能從蒙昧狀態恢復過來。

可沈夜此時已經雙臂都被翎羽覆蓋，痛苦地匍匐在地上。

“哪怕自己已經被侵蝕到這步田地，卻還把力量分了出來，保護著我們嗎？”李夢茹嘴角微微翹起。

而“齊曉”則發現了沈夜身上的羽毛似乎有些不對，其他人都是白色的，為什么他是紅色？

“這不是被侵蝕后的羽化……是他本身的力量！”

沈夜此刻只覺得身體快要被撕裂了，有兩道聲音一直在他的腦海中激蕩。

一個便是之前蠱惑他登上仙宮的聲音，而另一個……

居然是《周易》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之后又是什么“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

“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坤厚載物，德合無疆……”

前世的沈夜不過是某日無聊閑暇之際，隨手翻了翻《易經》，記住了其中的一點點。

乾為天，坤為地。

乾坤道，便是天地之道。

沈夜直到此刻才想起來，他之前在鬼市不光獲得了一堆詭器，還有一個東西一直被他忘了。

與其說是忘了，不如說是它自己主動隱藏了起來，不讓沈夜將它記起。

那便是藏匿于他左手手背的那一枚赤色翎羽。

乾坤道的至寶！

它是感知到了劍丸即將被煉化，乾坤道的道統即將受到沖擊，所以才終于忍不住現出了真身。

因為沈夜腦海中關于乾坤之道的記憶，讓他天然對乾坤道就有了一定的親和。

冥冥之中，天道的指引之下，沈夜無師自通，自行領悟了劍丸的煉制之法，并且在沒有道統加持的情況下煉制成功。

這便是天意。

沈夜昂起頭顱振臂一揮，宛如一只神鳥騰空而起，脫離了登仙路，只靠自己的力量向著天空中那所謂的“仙宮”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