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決定？”

琉璃似乎咀嚼著這幾個字，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茫然，隨即被更深沉的陰郁所取代。

她的聲音不再像之前那樣平穩(wěn)，帶上了一絲壓抑不住的、尖銳的情緒。

“你懂什么？！”

“白鳥她……她和你妹妹不一樣！”

“那家伙……那家伙，根本就沒有‘自我’，只不過是一個空洞的人偶。”

“自從進入這所學園，我早就解除了她作為我專屬女仆的身份，甚至刻意減少和她的來往，希望她能融入普通學生的生活。”

琉璃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挫敗和自嘲。

“結果呢？她獨來獨往，從不主動和任何人交流。在學園里遇見我，下意識還是會想行禮。除了我曾經(jīng)吩咐的事情，她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想必你根本不知道吧？白鳥她，其實是和你同班的同學。”

別說，這他還真不知道。

但這瑞穗院私立學園本就等價于高等大學，大學里同班同學哪怕共同相處四年，彼此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情況也再正常不過了。

不過聽起來，琉璃確實嘗試過，想讓白鳥擺脫那種附庸于他人的生活，但顯然，效果甚微。

很可能以前也已經(jīng)嘗試過很多次了。

但他只是平靜地反問：

“那又如何？”

“你說那又如何？”

琉璃的聲音陡然拔高，開始變得激動。

“你以為她接近你，真的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嗎？別自作多情了！”

她的聲音尖銳起來，帶著毫不掩飾的、近乎刻薄的意味。

“你不過就是她下意識尋找的、我的‘替代品’而已。一個在她無法再像過去那樣侍奉我時，找到的新的‘主人’。少在那擺出一副好像你很懂她的樣子！”

看著琉璃此刻有些失態(tài)的樣子，小林曉反而有些感到輕松地笑了出來。

這才對嘛，還是這種有些不講道理的感覺，讓他覺得交流起來更舒服。

“替代品？”

他輕聲重復了一遍，然后看著琉璃。

“或許吧。”

反正他早就有這種預感了，但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告訴你吧！”

琉璃像是要將心底所有的黑暗都傾瀉出來。

“那家伙，就是那么一個沒有自我意志的廢物！別說聯(lián)姻了，就算我現(xiàn)在命令她去死，她也只會低下頭，傻傻地說一句‘我知道了，琉璃大人’！”

她的眼神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沒錯！之前她會動自殺的念頭，就是我吩咐的！是我讓她去死的！”

“……”

小林曉看著琉璃。

這回他倒是沒有再一臉平靜地反問“那又如何”了。

因為情況似乎確實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白鳥的狀況自不用說，眼前的琉璃恐怕精神也已經(jīng)處在崩潰的邊緣了。

這種自暴自棄、甚至不惜用一戳即破的謊言來佐證自己觀點的行為，本身就已經(jīng)說明了很多問題。

白鳥產(chǎn)生輕生念頭的真正原因，可以等到合適的時機再來深究。

至于現(xiàn)在……

他看著情緒激動，眼眶甚至微微有些發(fā)紅的琉璃，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我會讓她找到的。”

“你在說什么？”

琉璃一時沒跟上他的思路。

“所謂的‘自我’。”

小林曉迎著琉璃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會讓雪繪白鳥，找到屬于她自己的意志。”

琉璃嗤笑出聲。

“你真還以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嗎？連我都做不到的事情……”

“琉璃，”小林曉打斷了她的話，“你剛才說，白鳥沒有自我，對吧？”

“你還說，我只是你找來的替代品，對吧？”

“是又怎么樣？”

“但是，會去‘尋找替代品’這件事本身……”

“難道不是白鳥她自己，做出的決定嗎？”

琉璃臉上的嘲諷和激動瞬間凝固了。

她似乎想要反駁，但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能說出來。

尋找替代品……這個行為本身，確實是源于白鳥自身的某種愿望或需求，是她主動接近小林曉的結果。

哪怕那份“自我”再微弱，再模糊，它也確實存在著。

小林曉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眼中的火焰漸漸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復雜的、近乎迷茫的情緒。

他本以為，琉璃會繼續(xù)嘴硬，或者干脆轉移話題。

沒想到，幾秒鐘后，他聽到的，卻是一句低沉的、帶著濃重不確定意味的疑問：

“……條件呢？”

“嗯？”小林曉故作不解。

“我說，你的條件是什么？”

琉璃抬起眼，重新看向他，眼神中雖然還有掙扎，但已經(jīng)帶上了一種認命般的、屬于交易者的銳利。

“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就不能是出于單純的好心嗎？”

“好心？”

琉璃笑了笑。

“小林曉同學，你在說什么？我可是雪繪琉璃。一個自出生起，呼吸的空氣里都彌漫著陰謀和算計的味道，在名為‘雪繪家’的泥潭里掙扎求生的、惡劣的貴族。”

“你認為這種扭曲的家伙，會相信純粹的善意嗎？”

聽著她這番自嘲的話語，小林曉卻反倒覺得有些好笑。

故作成熟，故作冷酷，仿佛豎起全身尖刺的模樣。

但這層外殼之下，他卻能輕易窺見一絲可愛的軟弱。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

小林曉聳了聳肩，換上了一副略顯輕浮的表情。

“那我就直說了吧。”

“其實，我一開始的目標……”

“就是你啊，琉璃大小姐。”

“……撒謊。”

琉璃立刻反駁道，眼神銳利。

“我看得出來，你對我并沒有那種意思。”

這件事情在第一次見面時其實還給琉璃留下了不錯的第一印象，但顯然她不會在現(xiàn)在這種場合下進行提及。

“雖然我對你的人可能不是很感興趣，但我對你的錢感興趣啊。”

小林曉的笑容變得有些玩味。

“這樣一來，我會要求什么條件，不是也顯而易見了嗎？”

“……”琉璃沉默了。

她死死地盯著小林曉，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開玩笑的痕跡。

但她失敗了。

小林曉的表情坦然得近乎無恥。

哪怕是貪圖她的身份、地位、財產(chǎn)，她也理應第一時間就能看得出來才對……不過她現(xiàn)在不打算糾結于此。

過了許久，琉璃才艱難地開口，聲音干澀：

“……就算……就算我真的答應你的條件好了……”

她的目光在小林曉和想象中的白鳥之間游移，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荒謬表情。

“到時候……難道要讓我和白鳥……同時服侍你一個人嗎？”

“你認為……雪繪家，會允許這種荒唐的事情發(fā)生？”

噗——

小林曉差點沒繃住笑出聲。

“琉璃，你這想得也太遠了吧？”

這位大小姐的腦回路，有時候真是異于常人。

正當小林曉思索著該如何回應這過于跳躍的設想時，琉璃卻突然抬起頭，那雙漂亮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

“可以哦。”

“欸？”

小林曉稍微一愣，他倒是沒想到琉璃這么快就做出了決定。

“我說，可以。”

琉璃重復道，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份量。

“你想得到我的話……”

“做得到的話，就來試試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