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楚墨上前一步，拾起來地上的靈筆。

整理了并不凌亂的衣袍后，他走到姜臨的面前，鄭重伸出手：

“姜同學，先前多有冒犯，還望海涵，今日得見你驚才絕艷，我才知道天外有天。”

“往后若有需要指出，盡管開口，我楚墨必定竭盡全力。”

姜臨眉梢微挑，看著眼前突然鄭重其事的楚墨有些意外。自己分明未曾有過爭勝之心，對方此刻卻一副心悅誠服的模樣。

“楚同學言重了，共同進步就好。”

楚墨卻搖搖頭，轉身面向孫懷勛：“勞煩孫師了，接下來您與姜臨想在此處住多久都無妨。只是......晚輩決定，不再踏入符箓之道了。”

孫懷勛手中茶盞輕頓，姜臨也有些驚愕。

但他清楚，自己能在符箓上嶄露頭角，一來得益于前世系統思維帶來的模塊化靈感，二來靠的是改良后的靈寶“墨螭之淚”。

楚墨悟性榜上名列前茅，斷不會因一次切磋就輕易放棄——看來此人決斷非凡。

目送楚墨轉身離去的背影，孫懷勛袍袖輕拂間已在石案前落座，指尖掐了個法訣。

“修仙四藝，乃上古修士安身立命之本。除了那些專事斗法的武修，尋常修士多少都要傍些技藝。”

赤、青、金、紫四色光暈在掌心次第綻放，分別映出煉丹、煉器、畫符、陣法的光影幻象。

“如今的修仙四藝，早已沒了上古時的純粹。”

“煉丹成了流水線作業，丹方被各大宗門壟斷，丹爐內置聚靈陣，只需按部就班投放藥材，誰都能煉出幾爐下品丹藥。”赤色光暈驟然黯淡，似在印證他的話語。

“煉器更是如此。”

青色光暈化作虛影，竟是成排的機械，或是傀儡在鍛造兵器。

“工坊用靈石驅動機關，煉制出的法器千篇一律，再難見到上古修士親手雕琢的傳世靈寶。”

“畫符之道倒是保留了一分古法。”

孫懷勛指尖輕點，金色光暈中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符箓。

“他們用符紙代替靈紋，以朱砂勾兌靈氣，看似畫了千百張符，實則死記硬背，復制粘貼。”

最后是陣法，紫色光暈如銀河傾瀉，“現在的陣法師只懂堆砌靈石，陣法威力雖強，卻少了上古陣法那種與天地共鳴的靈性。”

“說到底，隨著時代的發展，人族愈發壯大，而且仙道的生產力上去了，生產的方式自然就發生了改變。”

“但你可知道，上古時期，無論是修仙四藝中的哪一門，都需要‘靈紋刻印’，才能引得天地共鳴，打造出成功的物件來。”

他抬手虛抓，姜臨沒有感受到絲毫的靈力波動，但竟然在手心里凝結出一片雪花。

隨后這片雪花又變成了一攤水，一朵火苗……

硬生生在孫真人的手中，產生了十幾種變化。

姜臨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片不斷變化的元素，雪花消融時騰起的寒氣、火焰躍動時帶起的熱浪，都真實地灼燒著他的感官。

姜臨：“靈紋？那不就是咱們畫符的……”

孫懷勛頷首。

“孺子可教。在符箓修士眼中，上古煉丹、煉器、陣法之道，不過是靈紋的變種罷了。如今世人追求工業化，唯有咱們，還守著這靈紋傳承的根脈。”

屋內姜臨聽孫懷勛的講述，入了神。

但山外斜陽已薄。

楚墨沿著青石板路走向楚家祠堂時，暮色正為飛檐斗拱鍍上一層暗金。

他在祠堂門前駐足，望著門楣上“墨韻傳心”的匾額——那是楚家符箓一脈傳承千年的印記，此刻卻再也沒有了吸引力。

青苔順著斑駁的朱漆門柱蜿蜒而上，仿佛歲月親手書寫的紋路。推開門的剎那，一股混合著檀香、陳木與燭油的氣息撲面而來，像是被封印了百年的時光突然蘇醒。

屋內光線昏沉，唯有正中央一座七丈高的青銅燈臺尤為醒目。

七星燈分七層錯落而立，每一層都鑲嵌著通透的琉璃燈罩，若是仔細看去，上面竟然刻滿了密密麻麻的靈紋。

最頂端的主燈足有臉盆大小，燈芯吞吐間，光芒將穹頂的二十八星宿圖照得纖毫畢現，四周六盞副燈則泛著幽藍微光，在地面投射出北斗七星的虛影，隨著燭火明滅而緩緩流轉。

古老的靈紋在光影中若隱若現，仿佛有神秘力量在暗處涌動。

“進來吧。”

深沉的聲音從殿內傳來，楚墨整理衣袍，跨過半腿高的門檻。

“方才的事，我已經知曉了，你是覺得你折了面子？”

老祖宗的聲音如同古鐘，在空曠的祠堂內嗡嗡作響，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楚墨抬眼望向祠堂，那里不見人影，燭光在他眼底跳躍：“老祖宗，弟子今日所見，并非關乎面子。那姜臨在符箓上的造詣，著實讓我大開眼界。”

楚家老祖：“楚家向來不以符箓見長，你既已認輸，此事便罷了，何必耿耿于懷？”

“不，老祖宗！”楚墨猛地挺直脊背。

“弟子并非為了符箓本身。姜臨能將系統思維融入畫符，這種打破常規的思路，讓我看到了修行的另一種可能。”

他頓了頓，眼中閃爍著熾熱的光芒，“如今修仙四藝愈發流于形式，煉丹成了機械操作，煉器千篇一律，畫符也是死記硬背。但姜臨不同，他一個平民，竟然一眼就能看出孫師的手段，這絕對是個異類！”

老祖宗沉默片刻：“你是說，你想要交好此人，能為楚家所用？”

“正是！”楚墨語氣堅定，“而且弟子決定繼續搜集寶物，提升悟性，等到進入那副本取得【詞條擴容器】后，便直入筑基，一鼓作氣，勢必為我楚家，再添一位金丹！”

楚家老祖：“你既已想好，便去做吧，至于那姜臨...”

“若真如你所說，楚家與他交好，便也無妨。”

楚墨叩首在地，心中涌起一股豪情：“謝老祖宗！”

祠堂關上了門，很快就恢復了一片平靜。

但七星燈的主燈，卻拼命的跳動了起來。

“異類……”

一道久久的嘆息，緩緩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