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慢點兒！“小翠提著裙擺小跑著追上來，眼瞅著跑到前面的蘇瑤那身鵝黃褙子都快飄成蝴蝶翅膀了。昨兒個落水的時那磕破的膝蓋還青著，這會兒走起路來酒跟踩了棉花似的輕快。

蘇瑤跑到在書房外就緊急剎住了腳，抬手理了理鬢角和衣裳。銅鏡里那練了八百遍的笑臉這會兒顯得有點僵，她使勁地掐了把手心才把嘴角扯出個柔順的弧度。門縫里飄出沉水香的味道，混著父親慣用的松煙墨味兒——跟上輩子最后一次進書房時聞到的血腥氣截然不同。

“父親，瑤兒求見。“蘇瑤感覺嗓子眼里像塞了團棉花，話音兒剛落就聽見里頭“啪嗒“一聲響動，像是茶蓋磕在杯沿上的動靜。

門吱呀開了條縫，蘇瑤差點被滿屋子煙霧嗆得喘不過氣來。只見她那個便宜爹蘇明正翹著二郎腿坐在太師椅上，下巴上的胡茬兒支棱著，身上的官服領子歪到一邊，像剛跟人干過一架似的。身前的書案上堆著幾封意境開封的信件，最上頭那封灑金箋上印著個眼熟的朱漆紋——那可不就是她那位好嫡姐未婚夫家的家徽嗎！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蘇明冷冷的瞥了蘇姚一眼，順手把茶盞往案上一墩，濺出幾點褐色的茶漬，“二丫頭也會主動來書房？“

蘇瑤垂著眼數著地上的青磚縫，余光瞥見父親官靴上沾著的泥點子。上輩子她至死都沒敢細看過這位嚴父的臉，這會兒用余光仔細看著她的這位只要能攀上高枝，不擇手段的好父親，其實她這個便宜爹長得還是挺不錯的，臉型長得有點國字臉，顯得有點威嚴，只是那雙眼睛長得有點不算大，看人的時候顯得有點讓人不寒而栗，感覺像被惡狼頂上一樣，可能是經常皺眉的關系，發現他眉心有道豎紋，活像被刀刻出來的。

“女兒...女兒聽說父親近日胃口不佳。“蘇瑤絞著帕子緩慢的往前蹭了半步，袖口滑出半截纏枝蓮紋，“這是小廚房新做的山楂糕，最是開胃...“

“啪！蘇姚話還沒說完，“蘇明突然把手中狼毫狠狠地拍在案上，筆尖上的朱砂濺到了蘇瑤裙角，染出幾粒血珠子似的紅點。小翠躲在門外倒抽了幾口冷氣，屋里的聲音卻顯得格外清晰。

“你姨娘教的？“蘇明瞇起那雙不太大的雙眼，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帶扣。那上頭雕著貔貅吞日的圖案，在微光里泛著冷森森的光。

蘇瑤感覺后脖頸沁出層薄汗，面上卻笑得愈發乖巧：“昨兒女兒夢見娘親了，她說...說女兒該多關心父親。“蘇瑤這話說的半真半假，她親娘牌位還在祠堂最角落積灰呢。

書房突然靜得能聽見熏爐里銀骨炭的噼啪聲。蘇明喉頭動了動，突然抓起塊山楂糕塞進嘴里，嚼得腮幫子一鼓一鼓：“甜得齁人！“

“父親若不愛甜，明日我讓廚下做椒鹽酥可好？“蘇瑤趁機又往前又挪了半步，正巧擋住案上那疊書信，“聽說大姐姐的婚期...“

“砰！“茶盞重重砸在案上，蘇瑤袖口瞬間濕了大半。滾燙的茶水滲進里衣，疼得她指尖發顫，面上卻還掛著笑。

蘇明突然探身過來，帶著老山參味的氣息噴在她額頭上：“你打哪兒聽來的閑話？“

“昨兒在池邊...“蘇瑤掐著大腿逼出兩汪眼淚，“聽見大姐姐跟丫鬟說...說寧肯絞了頭發做姑子...“這話倒不假，只不過上輩子蘇婉說這話時，正把她的頭往池塘里按。

蘇明臉色突然變得古怪，手指在案上敲出串凌亂的節拍。窗外忽地傳來陣環佩叮當，蘇瑤耳朵尖一動——那金絲楠木底兒的繡鞋聲，隔著二里地她都認得。

“父親！“珠簾嘩啦一響，蘇婉裹著身胭脂紅遍地金襖裙闖進來，發間金步搖亂晃，“您可不能聽二妹胡說！女兒...女兒是真心要嫁的！“

蘇瑤低頭藏住冷笑。她這位嫡姐今兒妝容格外精致，偏生唇脂涂過了界，活像剛喝過雞血一般。